那個對漢代骷髏一往情深的泓,有一次就和我說過:這俗世間,就沒有一個人能給我以實在的愛!
這透露出一種無可依傍的失落心境,充滿了不安全感。於是,愛情失去了恒定性(你看,我都不好意思使用“永恒”這樣的詞了),所有輕舉妄動,即興創作的愛情小故事,至少在潛在心理動因上,是為了消解危機,重新獲得一種安全感。在前麵的章節中,我已經涉及到這個問題,而在本書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再次將它提出,是因為它幾乎可以說是造成我所寫到的所有人物變異行為的心理陰影,是那三分之二沒有浮出海麵的冰山。
仍以泓為例:泓到係資料室借書,柳也在那裏。課下他們從未說過話——柳剛分來不久,因思維敏捷,辯才無礙,已成為青年教師中一顆引人注目的新星。柳是女生們課下議論和追逐的對象,因為他在講台上旁若無人,目無餘子,也因為他課下舉止的風流倜儻。而此刻,在係資料室狹窄的書架之間,泓與他單獨相遇了,這讓泓驟然產生一種難以抑製的衝動,她想讓這個在課堂上為無數女生矚目的才子,擁抱一下自己。柳正低頭翻書,旁若無人,不知危險已經逼近。泓走過去,一下就從身後樓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說我愛你柳我非常非常愛你。柳愕然地僵在那裏,拚命掰泓的手——他不敢說話,前後左右的書架間都站的有人。
當他們有了性關係之後,泓不止一次地笑柳說:柳你還是老師呢,什麼都要我教你。柳確實不行,第一次上床簡直是手忙腳亂,這以後每次也都是顯得被動、笨拙。柳對泓大膽而別出心裁的行為常常感到吃驚。比如她會在課堂上突然給柳遞上一張紙條,上麵寫道:柳我愛你,你今天真是神采奕奕。第一次接到這樣的條子,柳大驚失色,以至後來隻要一看見泓從後麵往前傳紙條,柳就膽戰心驚語無倫次。泓就這樣以一種越軌而刺激的行為,來使愛情不斷更新,而不間斷的花樣翻新,弄得柳精疲力盡。柳很不習慣地對泓說,泓你不是處女這我也能原諒,但你今後必須約束你自己,你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放縱自己的言行。泓聽了以後,好長時間沒說話。後來她說抱歉這我恐怕很難辦到,我不能保證別人不愛我,更不能保證我永遠隻愛你。
他們分手了,在談了不到兩個月之後,雙方都很平靜。柳後來有一次對我說,泓褻瀆了我的初戀,這女孩是個妖精,滿臉邪氣。泓卻依然故我,夜夜與骷髏相向而坐,白日裏則不斷在男生中製造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愛情小插曲。她需要不斷的刺激。一個步入中年的單身男教師向我抱怨,說他媽的男人怎麼能不陽痿?這些女孩簡直嚇人,一個個都極富有攻擊性。本來在動物性本能中,攻擊性是屬於雄性的,可現在你看看你看看——他雙手一攤,做無可奈何的樣子,說:現在全他媽倒過來了,變成了女人進攻男人,這是本能退化呀,中國男人,沒救的!
我想大約是有什麼人又使他處於被動的屈辱之中了,他才這麼氣急敗壞。在這個調查中,涉及的單身男教師很多,作為一個幕後的知情者,我再看他們時的眼光十分複雜。作為身居單身宿舍樓的男教師,校園裏開放的女大學生,為他們提供了太多的機會或者太多的陷阱。一方麵是文化良知師道尊嚴,一方麵是青春誘惑欲海沉落,單身樓成為校園裏一個尷尬而矛盾的載體。據我所知,居住於這座樓的已婚男教師有不少人都與女學生不同程度地有染,雖然他們自己三緘其口,但我所調查的那些女孩說起他們來卻是毫不留情。這是一種十分有趣也十分普遍的現象:在性關係中,男人往往比女人虛偽,也更怯弱。
和這些虛假的知識分子相比,大學裏的工人們更喜歡采取一種直接的舉動。他們聽說5號樓有一個姓黃的女孩和誰都能上床,於是就派人去喊。那人走到樓下,喊一聲有姓黃的沒有?下來一趟!
黃從窗子裏探出頭來,問誰啊?喊我嗎?喊我幹什麼?那人說包餃子,都說你餃子包得好,快下來吧。
黃就跑下來,也不問個清楚,就隨來人一起進了單身樓。到底也不知是否是真的去包餃子——我疑心這句話並非實指,而是和小痞子強子的“斷魂槍”一樣,是一句意義猥褻的話。
那幾個工人中的一個,後來和別人說,黃包的餃子味道好極了,而且沒有架子,一叫就到。這句話通過單身教師輾轉傳到我那裏時,我仍然無法判斷其真實程度。我覺得傳說中的黃的行為實在有些離譜。但黃在校園裏享有“乖女孩”的美譽,卻是千真萬確的。這裏的“乖”就是指的不假裝少女不扭扭捏捏拿秧子作怪,你隻要給她暗示,她就能有所反應。
這世道真是變了,至少是在欣賞的趣味上,男人們不再單一地傾向於“淑女”型女孩。聽說在舞場上,女孩“乖”還是“不乖”,一曲下來,男人們就能知道,有的男人進舞場去“搭伴”,“不乖”的不要,隻跳一支曲子就把她晾那兒。但我想即使如此,真像黃這麼乖的女孩也不多——黃不為錢,也不怎麼挑人,充分體現出無目的和無選擇的特點。
這樣一來,就發生了許多看起來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某校運動場的看台下麵,住著一個名叫老黑子的管理人員,此人真是又黑又醜,又老又窮,但一個外省上考到這所學校的女孩,卻經常在他那所看台下的小屋裏留宿。老黑子因此染了頭發,把駝了的腰也時刻挺得很直。都風傳這女學生畢業後要嫁給他——在一個時期內,這是一條在那所大學的教職工中議論紛紛的新聞。議論的中心自然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大學生,怎麼去看上一個地位低下、無權無貌甚至也無錢的老頭?我在開始接觸到這一事實的時候,也十分困惑,後來終於悟出,她並沒想嫁給他——若有如此明確的目的,事情便不會發生了。我猜想,隻是由於某種外人所不知的機緣,使他們偶爾做下了天下的“飲食男女”做的事情,而有了這第一次之後,我推斷那女孩就一直處於茫然和沉淪之中,為隱秘的、醜惡的快樂所左右。
隱秘和醜惡,也是一種心理需求,而老黑其人和老黑其屋,正提供了這種東西。
正常的健康的情感和趣味,逐漸被非正常的、不健康的情感和趣味所替代,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當一個社會向工業化、現代化和都市化邁進的時候,必然伴隨有許多道德的、倫理的、情感的問題發生,這是經濟迅猛發展過程中的不平衡帶來的個體心態的不平衡所造成的。1995年的春季,全國各大城市的書攤上,幾乎是同時出現麥當娜的大幅黑白照片,這個以“壞女孩”自命的性感名星,甚至連美國人自己也深感不齒,現在卻成為中國少女的青春偶像。正值這個調查的尾聲,在我以各種方式出入於各大學女生宿舍的時候,我不知多少次在女生們床頭的牆上,瞻仰過麥當娜妖冶放蕩的形象,而在對個體書攤老板的調查中,我還得知,買麥當娜照片最多的,還不是女大學生,而是女高中生。這是一種更加讓人憂慮的現象。與此同時,街上開始流行黃頭發,藍眼睛(請注意,不是藍眼影,而是將眼珠整個弄成綠瑩瑩的顏色,據說是把一個什麼藍色晶片,貼在眼眸上),黑趾甲、網狀黑連褲襪。這一切時髦和流行,又無一不指向反叛,指向沉溺和放蕩不羈。
社會問題層出不窮,而首先是道德的淪喪。
有這樣一對程氏姐妹,姐姐畢業於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學,妹妹則剛剛考進武漢一所名校的哲學係,這使她們的父母,說起她們來,往往情不自禁地滿臉飛金。但是姐姐畢業不久,就扔掉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保險公司的金飯碗,到深圳的一家外資公司給老板當秘書,這個香港老板,是她在火車上遇見的,僅僅一起在餐車上吃過一頓飯。萍水相逢而能去職以奔,是依仗自己的年輕貌美,也是因為就那一頓飯中,她就已讀懂了外資老板貪婪的目光。其實在她一腳踏上南下之路的時候,對自己將要麵臨的一切,就已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了。正如她後來所坦言的那樣:去就是準備著給老板做小蜜!
她的男朋友,是北京一家大報小有名氣的記者,父母都是外交官,各方麵的條件都很優越。對她於即將舉行婚禮之際,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突然辭職南下,憤怒並且不解,曾追到深圳,給她下最後通牒。她對著昔日殺進重圍才搶到手的男友,不屑地一笑,說你看看你穿這一身進我的辦公室,像不像一個癟三!?
她的男友當時穿的是一套杉杉牌西服,這在國內也是一個叫得響的牌子,讓她一說,真是無比寒酸。這時她身上從頭到腳,已經沒有一件中國貨了,連香水也用的是90年代才剛剛流行的海洋調“沙丘”,皮包則是鴕鳥皮的白色手提袋。她的公然以小老婆自居的醜惡嘴臉(引用她男友的話),終於把她男友逼得失去了理智,在那個“什麼鳥公司”(依然引用她男友的話)大打出手,把她的頭發扯掉一撮外,還砸壞了班台和窗戶。
當即就有公司的保安蜂擁而至,將他扭送派出所。
雖然第二天下午,是她親自駕駛著老板送她的白色寶馬車將他接出,她男友仍然對她恨之入骨,揚言要在深圳的新聞界找人“搞臭她”和“她的老板”。這以後,還發生過所謂的“匿名電話”事件。這一對曾在大學裏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戀人,後來最終成了一對名符其實的烏眼雞,在背後相互謾罵、攻訐,令他們的老師和同學不忍卒聽。
而其妹不久也緊步後塵,在大學二年級時斷然退學,追隨姐姐來到深圳。此後不到半年,姐姐就將深圳公司的代理權,全盤交給妹妹,自己跨過羅浮橋,到香港的本部去作主管。在移交深圳公司代理權的時候,她同時還移交了一套豪華別墅和自己的“二奶”身份。
正像一首歌星唱的那樣:“我以青春賭明天,”這對姐妹花,孤注一擲,舍身一賭,真正勇敢。
而在這對姐妹之前,還發生過一個震撼全球的“紀然冰命案”。青島姑娘紀然冰,畢業於某海洋大學,說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人是冰雪聰明,長得更是如花似玉。在與一個台灣老板邂逅之後,即產生私情,後來,她就拋棄了父母家人,秘密住到美國某處一個別墅裏,給那個台灣老板做了“二奶”。對於紀然冰和她幾個月的兒子一起慘死美國,大陸和港台的反應很不一樣,港台地區的婦女尤其是實業家的妻子,對這個大陸女孩破壞他人家庭,自甘做小老婆的行徑,多是嫉恨交加,認為死有應得;而大陸方麵,當然更多的是同情,是義憤填膺。讓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問題。改革開放以來,港台地區的實業家們紛紛回大陸投資辦廠,麵對年輕美麗的大陸姑娘,即使是道德水準比較高的男人,也很難做到不動心。更何況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屬於“溫飽思淫逸”的酒色之徒,以為千金買笑,萬金買色,是天經地義的。而受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的影響,有些大陸女孩對這些腰纏萬貫的老板和他們所提供的豪奢享樂的生活也是向往已久,夢寐以求,這樣一來,就出現了許多程氏姐妹和紀然冰這樣的涉外戀情和豔情。港台老板的太太們說:在這些大陸女孩麵前,我們深感威脅。這話很真實,也很值得同情。
因為那一時期鋪天蓋地的報道,將這一命案渲染得沸沸揚揚,我曾很認真地研究過關於紀然冰命案的資料。一個如此聰明漂亮,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大學畢業生,瞬間就香消玉殞於異國他鄉,這確實讓人生出無限的哀痛。但是你為什麼要舍棄祖國、舍棄親人、舍棄自己的聰明才智,去給一個禿頭商人做小老婆?(在照片上這個偷香竊玉的家夥耷拉著腦袋、頭頂上禿了一大片,完全是一副疲憊不堪的老態)難道就僅僅因為他有錢嗎?在看那些報道的時候,這樣的疑問和痛惜也時時伴隨著我,使我在哀其不幸的同時,氣憤她的太不自愛。
有這樣一個細節我至今記憶猶新:在第一次與那台灣老亨相遇後,紀然冰即送給他一件自己穿過的T恤,上麵赫然印著幾個紅吻痕。這件T恤,在帶回台灣之後,曾引起男方家庭的軒然大波。這很容易使人想起中國古代“贈帕定情”的故事,這一明顯含有挑逗和暗示意味的舉動,絕不是一個正派女孩所應該有的。
也無怪乎她死後,還要受到海外太太們的非議和攻擊了。
正如外界在對那台灣商人的評價是“由於自身行為的不檢點,將妻子陷入牢獄之中,將自己牽進一場全球矚目的訴訟”一樣,人們對紀然冰的行為,也有所褒貶。她的殺身之禍,從一開始起就在這場非法而畸變的婚姻中隱伏,這才是這場曠世孽緣的真正的悲劇性所在。
這讓我想起“南京小姐”馬曼紅。馬曼紅是以醫學研究生的身份參加選美的,榮獲“南京小姐”的桂冠之後,一選成名,萬眾矚目,各類人物尤其是新聞記者們自然就趨之若騖。麵對令人頭暈目眩的電視鏡頭,馬曼紅說了這樣一段話:我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即使是出國深造,也要自己考托福,這樣心裏才踏實。看到這段報道,我真是忍不住為她叫好。另一位“重慶小姐”陳豎樹,原是空姐,獲獎後,也一如既往地飛向藍天,並不把自己關進某位大亨的籠子,做一隻養尊處優的金絲鳥。她之所以拒絕所有要她當模特兒、當公關小姐的邀請,不為豐厚的條件所動,是因為,“我極珍惜我今天的安寧生活,絕不用‘出名’來作踐自己”。而她的人生目標是“永遠做一個平凡的人,永遠保持原先那個自我。”馬曼紅和陳豎樹,都比紀然冰漂亮,麵對她們出鏡時美倫美奐的形象,不知有多少“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港台大亨,想把她們誘進自己的裝飾豪奢的別墅。倘若紀然冰還活著,她不知是否能從中得到一點啟迪,或是對自己的人生選擇有所悔悟?
然而死者已矣,生者已然,在紀然冰之後,仍有無數的青春佳麗,領略一時享樂,沉溺瞬間繁囂,飛蛾撲火一般投入港台大亨或政治權要的懷抱。豔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豔的父親,是江南某小鎮的鎮長,也算小國之君,一方諸候,所以豔讀高中時,在父親的一畝三分地上,可以說是為所欲為,眾星拱月,貴如公主。但豔高考時沒能取得正式錄取的資格,而是剛剛夠上自費大專的分數線。在一次性交納了12000元的學費後,豔讀了某建工學院的室內裝璜專業。專業是好專業,近年興起的熱門,但兩年時間,豔隻是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並不好好讀書。自費大專,國家不包分配,一律是要哪來哪去的,豔按規定,應該回到她家鄉的縣城。而豔在省會兩年,霓虹五彩,紅塵十丈,已經不再適應偏遠小縣城貧乏單調的生活,發誓要不擇手段,留在省城。其父以一鎮之長,在縣城也許還有那麼點兒能量,到了省城,哪有人認得他?來了幾趟後,鑽頭覓縫,仍然不得門徑,豔隻好不等不靠,舍身自救了。在一個偶爾的充當禮儀小姐的場合(豔長得漂亮),豔認識了剪彩的省某要害部門的一個副部長,於是奮不顧身毫不遲疑地投入了他的懷抱。
這個副部長已經五十好幾歲,就快要船到碼頭車到站了,所以也就特別具有“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人之將老,豔遇不再”的朝生暮死的心態。對豔一方麵加緊蹂躪,以滿足自己的私欲;一方麵利用職權,將她留到省城,安插進一個炙手可熱的行業。這件事後來敗露,是由於部長妻子的跟蹤監視,在嫉妒心和更年期的雙重作用下,這個退了休的中學教師,將一瓶硫酸潑在了豔閃爍著青春光澤的臉上,以一樁毀容案,將丈夫和他的小情人,推到了眾目睽睽的前台。
進入本世紀的最後一個十年之後,人類靈魂漸趨麻木,社會生活日趨紊亂,各種物質刺激咄咄逼人,享樂思潮、功利思潮泛濫成災。人類變得隻有肉體,而沒有靈魂,隻有欲望、而沒有靈感。這幾乎是一種全球性的危機。當這本書的寫作接近尾聲時,我在報上看到這樣一則消息:成都市中心某歌舞廳,伴舞女郎在一群流氓痞子的高聲起哄下,一件一件脫去自己的衣服,最後隻脫剩下一條小的三角短褲和一個乳罩。然而眾目所視之下,她並不覺得羞愧或難堪,而是理直氣壯從容接過那幫子流氓遞過來的400元錢,就這麼幾乎是全裸著地一步三搖地走出去了。反倒是在場的一部分顧客,深以為受辱,憤然投書報社,要求有關部門對這家舞廳予以罰處!在一座省會城市的中心地帶,發生如此荒唐的鬧劇,讓人乍聞之下,以為是天方夜譚!
這讓我想起1996年夏季,受某省公安廳的委派,我曾前往一個僻遠的山區小縣,采訪一樁駭人聽聞的跨省組織、引誘少女賣淫團夥案。大量揭露出來的事實,讓我強烈地感受到一種恥辱的同時,也憂心如焚,那一批又一批山花般燦爛的少女,在跟隨雞頭前往廣東汕頭去的時候,並不都是被脅迫。無須諱言,她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從一開始起就知道是去賣淫,就打算著以青春和貞操為代價,來迅速致富。對貧窮的懼怕和對金錢的奢望,使她們懷著赴湯蹈火的悲壯,撲向城市、撲向男人,希望從此擺脫貧困,改變自身。然而她們錯了,她們低估了城市,低估了男人低估了一個社會在現代化和都市化過程中的巨大而無情的吞噬能力,她們最終被吞沒,成為經濟騰飛初期迅猛而無序的經濟發展中的犧牲品。這是在世界各國的經濟發展史上,都一再被證明了的。1993年,中央電視台曾與全國婦聯合作,拍攝了一部有關深圳婦女問題的新聞片,那裏麵所披露出來許多不為人知的事實,也同樣讓人觸目驚心。一個19歲的川妹子,懷抱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兒,疲憊地倚在一間破工棚的門口,她傍過的大款,孩子的父親,早已不知去向。從黑暗悶濕,連一扇小窗也沒有的工棚中走出來後,記者曾悲憤地發問:多年以後,當深圳以一個經濟巨人的雄姿傲立於世時,人們還記不記得,它的發展曾以無數姐妹的青春和美貌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