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已經是“妾”的身份,並且剛剛生了一個男孩。
這是因為當時的佐臣先生還沒離婚,他們的關係尚處在半公開階段。對我,先生是不隱瞞的,這一方麵因為我是他的病人,另一方麵,我是文人,先生一生,喜歡和文人交接,自詡儒醫,也喜歡來點名士派頭。
在中原一帶,先生的名頭是很大很大的,很多病人視他為神。他的成果,曾在國際博覽會上拿過一個金獎,以至那幾年翻開中原幾省的哪本刊物,幾乎都能看到關於他的報道,報紙電台,更是常常宣傳他那神奇的起死回生的醫術。他居住行醫的那個叫淘海孜的偏僻的小村莊,每天人來人往,趕集一般熱鬧,縣城裏的幾十名三輪車夫,也都是依靠他的名氣為生。
可想而知,他十分富有。
但這似乎還不是妮以身相許的真正原因。
當時,我正因為一部文化係列片,在中原一帶奔波,長期的馬不停蹄,居無定所,引發了腰部的風痛。這是多年痼疾了,看過很多醫院,吃過很多藥,均無多大效果。發起來的時候,腰以上沿脊椎兩側,會腫起一塊塊巴掌大小的硬塊,其硬如骨,摸上去十分嚇人。
這樣的時候,我彎著腰走路,頭幾乎要挨著地麵,所以當我下了火車,在月台上行走時,兩邊列車裏的人紛紛探出頭來觀看,以為是什麼“江湖怪俠”出世。
是這樣久治不愈的頑症,在先生卻手到病除,一針下去,就讓我直起了彎了很久的腰。我從此也就如那些中原農民一樣,視先生為神人了。
依相書言,先生也是大貴之貌。雖然是一個鄉村醫生,但先生卻生得高高大大,儀表豐偉,尤其是一顆碩大的頭顱,滿頭卷發,使他看起來象是歐洲的哪個文化名流。先生的那張怒發衝冠、昂首天外的黑白大照片,就掛在他診所的牆上,與之相配的,是他貼在大門上的聯語:原始本無醫,傳宗億萬年。
這就是先生的醫學理論,也是他的哲學思想。
無比深奧而又無比平白,閃爍著古老的東方智慧之光。
就在我這麼徘徊低吟、獨自讚歎的時候,我看見,遠遠的石井台上,直起身來一個少女,向我燦然一笑,然後拎著一桶水,斜簽著身子向這邊走來。正是四月將盡、五月即臨的暮春時節,遍地槐花瑩亮如雪,她那樣斜簽著柔韌苗條的腰肢,穿過灑滿槐花和驕陽場院的樣子,給人一種如詩如畫的寧靜和喜悅。
我本能地認為,這是先生的女兒。
我接著又想,茅屋幾重,綠籬一道,石井台上站著一個紅衣少女,先生這裏,真是古人筆下也難得一見的桃花源。
這時,恍然聽到先生在向我做介紹,他說,這是內子。
我聽了這話,差點驚翻。就在我大張著嘴巴,一副傻相無以作答的時候,我聽到先生繼續說,妮,來,見過潘老師。
妮靜靜一笑,說潘老師,您好。
坐下來後,我仍然掩不住自己的吃驚,談話總是走神,而先生則越發滔滔不絕了,大談他的平衡醫學,和玄妙深奧的易經,我根本就跟不上他那迅疾如風暢流如水的思路,就頗為這樣的談話所苦。而妮坐在旁邊,始終動也不動,少女般純淨的眸子著迷一般地凝視著先生。
能夠看出,她對自己的丈夫,無比崇拜,無比信服。
其時,太陽已經升高到正空中了,門外遼闊無垠的鄉野綠意蔥蘢,村道上寂寂無聲,有一些酒困路長的意緒向我襲來,我的思路漸漸模糊;而妮,仍然聚精會神,著迷一般看著自己的丈夫。
2、後來我才知道,妮今年剛剛二十周歲,如果不因懷孕而退學,她明年6月,才能從醫專畢業。
妮就出生在這片鄉野,與先生的村莊相距不足十裏,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象聽故事一樣聽熟了關於先生的種種傳奇。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神奇的民間傳說,使她長大了選擇醫學作為自己的專業。她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曾懷著抑製不住的激動,到先生的診所去了一趟,當時,診所門前平坦寬敞的黃土場坡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電視台的記者正忙得滿頭大汗,為從國外領獎歸來的佐臣先生,拍攝專題片。
沒誰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她手裏拿著一張紙,正著迷一般地看著鏡頭下卷發紛亂、意氣軒昂的佐臣先生。
先生這一年,剛好六十周年,一個甲子。
六十歲的先生,絲毫也不顯老態,他站在自己的診所門前,談笑風生,旁若無人,像一個古代的帝王。是的,先生是一個帝王,他自己所創造的醫藥世界裏的帝王,在這個世界裏,他舉止若定,至高無上。那天,他身著一件潔白的絲綢中式對襟小褂,典型的中國氣派,在和記者說著什麼的時候,偶一揮手,衣袖飄飄,天地俱驚。這時,輝煌的遠天,一輪囫圇落日,正在緩緩地下墜,將他高大的身軀裝飾得金光閃閃,富有神性。
在向我複述這一切的時候,妮臉上的表情,完全是一種癡迷。
也許就是從這個傍晚開始,妮對先生蔭生了愛意。生活中常常有這樣的一刹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偶然相遇,因為一個手勢,一個眼神,或一種情景,有一個會被打動,被擊中,於是,這一刹那,也就整個地改變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命運。
這以後,妮說她一個強烈地願望,就是向先生地奉獻自己的童貞。這個荒唐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吞噬著她,讓她日夜不寧。
這使她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變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寒假,回到家的第二天,妮就去前莊拜謁先生。
剛剛下過冬天的第一場雪,村莊和道路都被覆蓋在柔軟潔白的新雪之下,太陽照在雪原上,格外地紅。是冬閑的日子,老人們正坐在牛屋裏烤火,聽到妮從門前的大路上走過,都探出頭來打招呼;雞們則在雪地上走走,啄啄,猛地一抬頭,嘹亮地對著太陽喚叫一聲。妮就笑了,妮想這樣的日子去見先生,真好。
懷著這樣的心情前往前莊淘海孜的妮,對先生充滿了占有和奉獻相混雜的雙重欲望。
這以後發生的事情就沒人說得清了,一個後來人們推斷出來的事實是,妮就是這一次,懷了先生的孩子。
上海一個叫蔭蔭的女人在她的隨感錄“被死亡洞明的性愛”中說,有時候促成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合的,是一種難以解釋的神秘力量。除了服飾、相貌、金錢、地位這些外在的,顯然可以置換的條件可忽略之外,甚至思想、意誌、能力和心智、情感、理解這些內在的素質,也可以退隱到背景之上,什麼理由都成為多餘。它就是一個人同另一個人在現在、此時、當下的直觀的契合,這就是命運,是冥冥之中操縱著我們的力量。
妮與先生,在這之前並不認識,雖然十多年來他們共同呼吸著同一塊土地上的氣息,但實際上卻是咫尺千裏。
而且他們之間,相差了四十多歲,這在鄉村,差不多就是祖孫三代人之間的年齡差距。
所以你不能不承認,妮和先生的結合,充滿了神秘。
傳說中,停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在那個夜晚再次紛紛揚揚地飄灑。那是中原自1954年以來都罕見的大雪,鵝毛一般輕盈地漫天飛舞,將平原、村莊、草垛、人家,都掩埋在溫暖的白雪之下。
沒人知道,這樣的雪夜,妮和先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3、後來,妮這樣向我解釋她和先生之間的年齡差距,她說他是一個非凡的人,一個天才,年老的女人,怎麼能滿足他。
妮又說,他並不老,他充滿了激情與創造。
在一種特定的談話氛圍中,在一種隱晦的用語下,我知道,這裏的激情和創造,都是指年老的先生在他們夫妻生活中的性能力。
也許一個醫學天才,他在任何方麵都是超人的。
但我以為,妮對先生更多的一種崇拜,一種精神的迷戀,而不是性的關係。妮對這個可以做她祖父的男人,始終充滿獻身的渴望,充滿犧牲的幻想,即使在婚後,在穩定因而也就相應平淡的夫妻生活中,這種情結都仍然纏繞著她。這不僅構成他們最初的結合,而且構成他們婚姻潛在的本質。
這也是妮在懷孕之後,堅持不願去做流產的主要原因。
這一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先生的子女,表現了異常的義憤,因為先生在國內,有一家西德合資的製藥廠,專門提煉他自己研製的一種提高人體免疫力的藥劑,然後以半成品形式出口歐美,一月有好幾萬美元的固定收入。先生的診所,每天接待南來北往全國各地的疑難雜症求診者,保守一點估計,一天的門診營業額,也在五千元以上。這樣,加上專利所得,和一部本田、一部淩誌,是一筆不小的家產。現在妮突然闖進他們的家庭,而且要生下一個“孽種”,這不是要來和他們爭家產是什麼?!
兩個兒子都已結婚成家,紛紛大打出手。先生的長子長媳,都畢業於中醫學院,原先都是市中醫院的醫生,自從先生辦了合資廠,就雙雙退職,在自家廠子做了中方代表。先生如若離婚再娶,妮和她所生的孩子,對他們的威脅最直接、最大。所以他們首先發動,直奔妮的學校,聲稱妮利用色相圖謀產業,學校對此應該有明確的態度!奉命前來接待的學校處處長,也不是一個等閑人物,等這夫妻倆義憤填膺地告一段落,才冷冷說一句:你們應該去指責你們的父親,他有八十歲了吧?
這句話很陰毒,一下就把他倆的嘴給堵住了。
有兒子撐腰,先生的結發妻子,堅決不願離婚,她的宗旨是:告——非告倒他個老不死的不可!隻破壞計劃生育這一條,就夠他老東西喝一壺的了!
先生這裏,確實表現出他做為男人的非凡之處,他把兩個兒子找來,正式通知他們,哪怕坐牢,也要娶妮為妻——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們可以走了。
說完這話,先生就視若無人地背轉身來,翻開了桌上的線裝醫書。
兩個兒子一時有些發愣,不知該走還是該繼續站著。這時,誰也沒想到的是,從裏屋出來的妮淚流滿麵,她說先生,我隻要你,我什麼也不要。
後來,先生擁著淚流滿麵嬌小柔弱的妮,也流淚了。
最後達成的協議是,合資廠的股份,全部歸大兒子所有,診所的收入,則歸二兒子,轎車兩個兒子一人一輛——先生要用錢,包括將來妮和她沒出世的孩子的用度,都以借條的形式,到長子工廠的財務上去支取。
在這樣的條件下,先生的老妻,答應離婚。
先生無比憐惜地對妮說,我就是對不起你,孩子。
那時,妮剛剛退學,懷孕也有四五個月了,每天守在先生身邊,十分幸福。她的父母,因為妮的行為,被村人議論、誹謗,感到抬不起頭來,就以家族會議的方式,宣布和她斷絕關係。他們還想不到使用登報申明的現代化手段。妮的母親,較之於丈夫,對妮更加痛心、憤恨,竟然買了幾刀黃裱紙,傍晚的時候,拿到南湖裏去燒,一邊燒一邊喊:死妮子,來拿錢吧——!拿錢呀,死妮子!
那喊聲在黃昏的曠野裏,十分葚人。
“我權當她死了!”妮的母親和人家說,“我反正已經給她燒了紙!”這樣妮就隻能住在先生那裏,以不明不白的身份,挺著日益見大的肚子。但她臉上並沒有羞愧之色。在等待離婚和等待結婚的漫長的日子裏,妮每天早早地就起了床,為先生整理積壓多年的醫案。晨曦從老式木格子窗欞上透進來,照在妮年輕光潔的臉上,妮的臉幸福而恬靜。
在人類正常而理想的婚姻關係之中,重要的一條應該是年齡相當,這也是構成健康性心理的一個重要因素。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社會中,即使是男權文化規範下的為人們所傳誦的愛情程式,也還是以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為主,像崔鶯鶯的張生,霍小玉的李益,都是才情橫溢,翩翩年少,年齡是絕不會超過三十歲的。這種文化心理沿襲幾千年直至今日,對人們仍有一定的影響力。但由於男權文化傳統中,年輕和貌美是男性對女性形象千古不變的追求,“老夫少妻”也就成為一種與之平行的婚姻程式,而膾炙人口,比較典型的是錢謙益和名妓柳如是的愛情。新民主主義革命以來,尤其是新中國建立以來,廣泛開展的婦女解放運動使老夫少妻這種損害女性的的畸型的婚姻關係,最終失去了存在的基礎與條件,年齡相差過大的婚姻首先為社會輿論所不容、不諒,於是,老夫少妻不複再見。
而近年來,白發紅顏現象重新出現並日益為人們所司空見慣,為社會輿論所包容,是因為金錢、經濟在當前的社會生活中的作用正日益加大,女色作為商品,重又名正言順地被估價、被購買。比較淺顯的例子,是娛樂業中女性所具有的色情和招徠的功用和由此而獲得的巨大的商業利潤。中國女性,從整體上正麵臨著曆史上曾經有過的遭遇和命運:作為取悅於男人於一時的被觀賞、被玩弄、被踐踏乃至被拋棄的被占有物,而逐漸放棄我們為之奮鬥爭取了幾十年的自立、自主、自尊、自愛的婦女解放宗旨,放棄我們做為“人”的意義和價值。
這是我在整個調查過程中都始終為之動容、為之憂患的一件事。作為女性,作為一個從事教育工作多年的理論工作者,我對當前社會生活中越來越重的女性商品化傾向,是敏感而關切的。雖然,這一章中所寫到的幾對老夫少妻,其情形並不全是這樣,尤其少女妮對醫藥奇才佐臣先生的愛,有更複雜深刻的心理原因,但他們所麵臨的整體婚戀文化背景,他們所體現的女性主體意識的消退以及對男權文化的認同,卻是相同的。
隨風而去——全世界的女孩都在行動
這個標題套自於某部外國電影,影片中那個風流自詡的男主人公在向一個女孩大獻殷勤時說:你看,全世界的男人都在行動。
後來,有人略作修改,使它成為大學女生中一句頗為流行的格言。
這是行動著的女孩對自己行為的一種辯解,也暗示出當今校園裏,這樣的行動者絕非個別。暮春的一個傍晚,某校三個二年級女生站在路邊張望,請注意“路邊”這個特指——一輛麵包車過來了,裏麵的人伸出頭,說喂!帶你們兜兜風,上不上?
當然上。她們毫不遲疑地拉開了車門。暮色慢慢四合,路燈漸漸明亮,車子駛出了東城,駛向一個不知名的鄉鎮。她們一路上嘻嘻哈哈,並不詢問往哪裏開——是什麼人,開向何處,此時對她們來說,幾乎沒有意義。
在這裏,我要特別指出“路邊”這個詞,由這一特定空間和三個佇立而望的女生構成的畫麵,是意味深長的。“路邊”的行動盲目而衝動,流露出一種隨時隨地準備隨風而去的無選擇心態。
目的的最終喪失,往往導致不計後果,孤注一擲的極端行徑,而這正是目前很讓人憂慮的現狀。
發生在不同空間裏的故事互為關聯
某天早晨,某係行政副主任一大早打開係辦公室的門,就看見地上有一張疊成燕子形的字條。這顯然是昨晚從門縫裏塞進來的。他很詫異,打開來一看,上麵寫著這樣的幾行字:
係領導:
90級女生叢,於周六、周日連續兩晚與陳同宿於我宿舍上鋪,其他同學不堪其擾,請求係裏緊急處理!
99級209室全體男生
這張字條,讓班子成員集體頭痛。據說該係書記接過這張“沒頭帖子”時,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說:自古民不舉,官不究,唉——告上來了,去處理吧!
如何處理的,不得而知;結果最終怎樣,我也不願十分關心。我這裏要提請大家注意的,是該書記在這件事上所持的態度,這件事如若是發生在60年代哪怕是80年代,都至少會釀成一場沸沸揚揚眾所周知的醜聞,而且隨之而來的,也必定是鋪天蓋地的思想教育運動。但現在這件事卻被該係領導壓在了最小的範圍之內,我相信學院一級的領導們,絕不會知道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這麼一件荒唐的事情。也不僅是社會環境變了,性觀念解放了,這裏麵還包含著一點“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的意思。
一方麵,因為太多了,管不勝管,另一方麵,這樣的事,翻騰出來,也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所以從係領導開始,如有這樣的事發生,就蓋在盒子裏搖,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後來,通過秘密渠道,我采訪了女當事人。這個剛入學不過一年的女孩,一副少心沒肺的樣子,一張娃娃臉還沒來得及學會如何表現羞恥。我說你怎麼能睡到男生宿舍去?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你也真好意思!她翻翻白眼,說不是隔著帳子嗎?他們要聽,不要臉!
209室的男生也罵:不要臉,呸!這婊子真不要臉!
他們對我說本來也不準備告到係裏去的——如果那婊子稍稍自覺一點的話。先是星期六晚上她去了,去了就爬到上鋪陳的床上,放下帳子,倆人在裏頭吭哧吭哧地折騰。一宿舍的人都躲了出去,挨到10點多鍾才回到宿舍裏來。但回來一看,她鞋子還在床麵前,人還在帳子裏邊,沒走。就都很氣憤,不管三七二十一,紛紛上床睡覺。卻是一夜不得合眼,聽他們在上麵折騰得地動山搖。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要彙報到係裏去,想想到底不光彩,反正就一夜,過也過來了,何苦還要他們出醜丟人背處分?就都忍了下來。沒想到第二天晚上一吃過晚飯,她又姍姍而來,如法炮製,氣得這五條漢子差點吐血。他們說如果再不告到係裏,她天天如此,年年如此,還有兩年多辰光呢,還讓我們活不活了?!
我說是啊是啊,你們也是忍無可忍。但叢的行為卻令我費解,這似乎還不單純是有無羞恥心的問題。在本書的第三章“落日不圓”中,我曾提到昕總愛在向晚時分,坐在學院後山的青石上向平原深處眺望,沉溺於落日昏黃的迷茫之中。我那時就認為,昕對黃昏的沉迷,是出於一種深層的心理需要,或說一種心理病痛。對叢,我也做同樣的理解。叢這種由現代生活的重壓所導致的非常態的情感需求和渲泄方式,往往會被人們視為社會道德水準普遍下降的標誌,我卻以為它應該屬於現代心理醫學研究的課題。現代文明帶來的情感和心理方麵的某些疾病,如“暴露快感”、“罪惡快感”、“暮色情結”等等,雖然還不為我們的心理科學所認同,但它們確實已經存在了,在調查中,我屢屢感受到來自於這些方麵的困擾,因此對此,我們不能還是從傳統的角度來認識,而應該給予新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