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故事之珊珊玉骨為誰舞(1 / 3)

1、趕到約定地點,我一眼就認出了誰是我要采訪的黎。雖然是淡妝,楚楚動人,我還是看出了她身上不同一般女孩的地方,一種職業舞女的裝束,和氣息。

給我的第一印象,長得不算漂亮,就是身材特別好,身高最少一米七五以上,珊珊玉骨,卓然不俗。這是那種近年來城市裏特別看好的所謂“骨感美人”,講究的不是臉盤,而是周身流露的氣質和風度。那天她穿的是一襲望之觸目的黑色長裙,長到腳跟,淺淺低低的開胸,一直開到乳峰,式樣極其大膽裸露。也不知她這身裝束,如何走出校園的。

淡淡地和我拉了一下手,她就說走吧,咱們去跳舞。

來前即知,她是私下裏在本市最有名的舞廳伴舞的,所以我特別敏感地把她這句話在心裏過了一下。她說“去跳舞”,把“伴舞”轉述成“跳舞”,這至少說明了在潛意識中,她把自己是當作一個消費者、娛樂者,而不是一個職業伴舞者,她試圖以這種轉換,來擺脫伴舞職業所命定的給她的恥辱。

她帶我去的,是這座城市最豪華高檔的富苑飯店二樓歌舞廳,一走進去,那個獐頭鼠目的舞廳經理就諂媚的迎上來,一臉巴結的笑容。從這家夥的趨迎奉承也可以看出,黎是一位頗受歡迎,頗能“創彙”的伴舞。黎在一個角落坐下,向老板介紹我是“著名專欄作家和自由撰稿人”。我想老板未必理會得了這個在西方名頭很大,而在我國的現有體製下還根本不存在的職業,他隻是依照生意人的原則,馬上對我表現得誠惶誠恐。黎打開小巧的手袋,取出一支長摩爾,老板立即以嫻熟的手法,為她點上火。黎抽煙的姿式很美,神情裏有點落寞。

有身穿中式鑲邊偏襟衫的服務小姐送上飲料、開心果、芒果片,老板說我請客。

黎略欠一欠身,很貌很平淡地說謝謝,你走吧。

老板笑笑,以極快的速度後退幾步,然後轉身離去。

這又讓我驚詫。因為據我所知,伴舞女郎要依靠舞廳才能維持住收入和場麵,高檔舞廳和一般舞廳,對舞女來說,收入相差非常大。她們還不同於歌星、舞星,隻要一藝在身,就可擇技而飛,舞廳對她們的需要,遠遠不如她們對舞廳的依賴。猶如一條魚,隻有在水裏才能存活,舞女是魚,而舞廳是水,因此老板對舞女,就難免要氣指頤使,疾言厲色。

像是知道我想什麼似的,黎解釋說這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客大欺店,仆大欺主,他得攏著我。看見了嗎?黎抬起胳膊,漫無目標地朝舞池裏指了指:“那個,那個,還有那個,都是衝我才來的,應該說他們首先是我的顧客,然後才是富苑的顧客。”

果然,就看見舞池裏有幾個男人順著黎的手勢,向這邊點頭。燈光昏蒙中,仿佛還感到他們在微笑。

這時,一支曲子正好結束,剛才點頭的一個男人就走過來了。是個中年人,還沒有發胖,步履沉著。穿著很得體的灰西裝,領帶是與之相左又相諧的銀紅色。這種銀紅,一下就把人的品味給抬上去了。他先是禮貌地向我示意,然後坐下,很熟稔地說嬋娟小姐,你早來了?

聽到這個稱呼,我一下沒反應過來,細想一想,即悟出這是黎的假名。

黎矜持地笑笑,要為我做介紹,我忙說不用不用,程總還能記得我嗎?程總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男人就一愣,是努力回想的樣子,當然隻能是莫衷一是,但他還是說噢——噢!記得記得!

我知道他根本記不得我是誰了,雖然我在報上寫過吹捧他的文章。現在的無聊文人也實在太多,隻要給錢就寫,無怪乎他記不得。此人是一家萬人大型企業的法人,在當地經濟生活中舉足輕重,座車是這個內陸省會都少見的萊斯勞斯。而家有悍妻,外有小蜜,社交場合,給人的印象卻是拘束而略有幾分羞澀。所以新聞界對他的印象頗佳,有文章甚至吹他是什麼“學者型實業家”。我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與他相遇,但我看他的神情,是十分坦然的樣子,並不覺尷尬。

接下來的一曲是一支慢四,台灣電影《搭錯車》中的著名插曲《請跟我來》。這支曲子很難跳,因為極慢極慢,一般人都把握不好。慢四不比慢三,可以以旋轉來填充間歇與空白,慢四的空白就是空白,這一拍與那一拍之間,什麼也填充不了。因為無法掩飾,舞姿本身和對舞曲的體會就變得異常重要了。程總和黎,卻跳得很優美、很舒展,每一步都恰恰到位。黎的發髻高高聳起,如雲堆積,露出長長一段玉一樣瑩白的脖子,上麵卻出人意料的什麼首飾也沒戴。我注意到黎渾身上下無一件金銀首飾,連裙裾上也沒有花邊。隻是那裙擺無比的闊大,旋轉起來的時候,仿佛一朵碩美的裏蓮花,把舞池整個遮滿。整支舞曲中,從頭到尾,黎對程總都相當沉浸、相當依附,讓人看著,每一步都如影隨行,而且心心相印。

舞起來的黎完全沒有了方才的落寞,卻充滿倦意。她腰身後仰,頭也向後仰著,一雙眼似張非張,似閉非閉,真正的媚眼如絲,眼風在柔美而低調的燈彩中飄來飄去。是如此的煙行狐視,春心蕩漾,而又意態遲遲,無怪乎讓男人動心、著迷了。黎的伴舞能讓男人體會男權,體會主動,體會強大與占有,黎能在舞中,全身心地滿足男人的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