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敦輝中瑞農場(一師五團)
一丘荒塚孤零零地遺落在一座小山上,周圍野草萋萋,索寞異常。墳塋沒有墓碑,看上去隻是一丘土堆而已,不知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一座墳墓。墳墓不遠處是一片橡膠林,膠林往西望去是農場的一個連隊。這座小山本不是墳地,為什麼會有一座墳墓遺落到這裏來?而墳墓裏躺著的又是什麼人呢?知道其內情的人也許不多,但可以相信,躺在墳墓裏的人,他的親人,他曾經的戰友、同學、同事會永遠記得,他是誰,他為了誰而躺到這個墳墓裏來。
他是一個廣州知青,名字叫小A(固為一些原因,不便直呼他的真名),1968年隨一批同學從廣州來到海南島母瑞山下的農場,被安排在他的墳墓附近的這個連隊,當時年僅十六七歲。
兵團的主業是種植橡膠。橡膠是一種戰略物資,當時國際上的“帝修反”正在這種戰略物資上對我們進行封鎖,“大力發展橡膠”成為當時兵團一項十分重要的政治任務,一場轟轟烈烈的開荒種膠的大生產運動在全兵團掀起。小A跟全體兵團戰士一樣,也把“大力發展橡膠”作為自己最神聖的使命,積極投身到開荒種膠的大生產運動中。當時最響亮的口號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脫掉幾層皮,拚掉幾條命,也要開出××畝荒山,種上××畝橡膠。”在這種口號的鼓動下,人們的激情被調動了起來,小A跟許多兵團戰士一樣,成天都忘我地在山上砍芭,燒芭,開挖環山行,挖穴,定植膠苗。為了提前完成開荒任務,他常常是不分晝夜地加班加點拚命幹,也因此時常受到連隊領導和老工人的稱讚。
那天中午,吃完午飯,小A和班長兩人趕到數天前砍過芭的那座小山頭去燒芭。小山朝西的那一麵坡有近百畝地,數天前已砍過芭,現在砍下的芭已被曬幹,可以放火燒芭了。燒芭後才能開挖環山行,繼而才可以挖穴定植膠苗。為了早點完成開荒任務,小A跟班長兩人不顧上午幹工後的勞累,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趕去燒芭。班長負責在山底下點火,小A負責到半山腰去點火。
所謂“芭”,實際是山上的雜草灌木,砍芭就是砍除雜草灌木。山坡上被砍除的“芭”,橫七豎八雜亂無章地堆著。當時芭已被曬幹,一點上火就熊熊地燃燒了起來。那天剛好刮著西風,風從山下往山上刮,火順著風向迅速地往山上狂燒,一下子小A就被四周的火包圍住了。班長點火後,抬頭往山上望去,看見如此火勢,發現情況不妙,立即嘶聲大呼小A撤離火場。可是,也許風聲太大,小A沒有聽見班長的呼叫;也許小A聽到了班長的呼叫,也看到了險情,因火勢太猛,一下子跑不出來。班長始終沒有看見小A逃離火場。小A最終被火海吞沒了。麵對此種情景,班長毫無辦法,隻朝著火海大聲哭叫小A。後來班長趕緊跑回連隊報告。當連隊的人趕到現場時,人們看到小A被燒焦了的屍體,正彎曲地躺在一片灰燼中。麵對小A那被燒得麵目全非的遺體,在場的戰友們個個都悲痛地掩麵大哭了起來。
戰友們怎能不悲痛!小A來到這個世界才有20個春秋,人生旅途才走了一段很短的路程,也許未來許多美好的日子正等著他呢,如果世上真有慈悲的菩薩,就不該讓他這麼匆匆地辭世而去!
災難發生了,人們不得不麵對現實。連隊立即把情況上報團部,團部聞訊即派人來處理後事。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將小A就地安葬在那座小山上。
小A就這樣地躺在這個墳墓裏來了。這一躺,已經整整30多個春秋了,他守望的那片膠林想必異常茁壯、綠陰蔽日了吧。但直到今天,每想起小A,我的心仍在隱隱作痛,為他惋惜:如果他不下鄉,如果他那天中午不加班,如果他們多點生產生活常識……但在人生麵前,這些“如果”是何等地蒼白啊!
30多年過去了,今天再提起這個事,是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小A是個普通的知青,當然不像時代風流人物那樣經常為人們所說道,所記憶,他已經在那個孤零零的墳墓裏默默地躺了三分之一多世紀。但我覺得人們不應該忘記他。雖然還不好說他是千千萬萬個普通知青的代表,但可以說他是有過共同經曆的千千萬萬個普通知青中的一員。記住他,記住千千萬萬個普通知青,就能記住千千萬萬知青們曾經為祖國建設做出過什麼!小A的墳墓沒有墓碑,墳墓裏也沒有文字記載的墓誌,為了寄托哀思,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我想不妨將上述他是誰,他為了誰而躺到這墳墓裏來的那些文字,權且作為他的墓誌,永遠地鐫刻在人們的心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