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歌心中感激,抬眼瞥了瞥舒妃,而她卻垂眸輕輕抿著茶水,不再說話。蓮兒輕籲了口氣,點頭道:“正是,蓮兒準備的這首……祝酒歌,在南詔可謂是婦孺皆知,舒妃娘娘果真是博覽群書、知識淵博。”
“喔?看來卻是本宮淺陋了。”方氏抿唇輕笑,漫不經心地說道,“但這首祝酒歌,聽起來卻像是需要郡主且歌且舞,向在座諸位敬酒,不知郡主又如何還能用上本宮的綠綺琴?”
“娘娘不必擔心,蓮兒的……婢女精於琴藝,可在我歌舞時為我伴奏。”
蓮兒順手指了指子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而子歌心中卻是一凜。事出突然,她並沒有打算這麼早在宮宴上拋頭露麵,尤其是今夜,諸多故人皆會到場。
三人沉默了片刻之後,方氏忽然說道:“你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她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絲毫情緒。
緩緩地,子歌揚起了下頷,目光劃過褚色金磚、雕花鳳榻、鳳冠霞帔,最終定格在了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上。施以厚重鉛黛後,方氏的皮膚泛著細膩白皙的光澤,仿若二八佳人,而那雙鳳目之中,卻沉澱著歲月帶來的風霜雨雪。
十年之前,楊皇後也曾坐在同樣的位置上,笑著衝她喚道“歌兒”,她的眼中霽月清風,毫無陰霾。
十年之後,這個處心積慮的女人終於穩坐了這把椅子,而子歌俯身於她的榻前,心裏除了恨意,再無其他。
子歌靜默地望著她的眼睛,而她也不動聲色地回望著,少頃,她終於緩聲說道:“你並不是南詔人。”語氣帶著毋庸置疑的肯定。
聞言,子歌輕輕鬆了口氣。看來,方氏尚沒有在她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娘娘明察。安歌本是瀘州綾羅人,父母早年亡故,寄身樂坊,因而略同琴藝。”子歌不卑不亢地說道,目光低垂,不再灼灼地注視著方氏。
“如此甚好,隻是宮中規矩與樂坊自是不同,你身份卑微,隻可在簾後與樂師一同撫奏,未經傳召,不得上殿。”
方氏說道。能隔著簾幕、不與眾人相見,子歌自是求之不得,連忙低頭稱是。
二人隨著綺南從椒房殿出來時,天色已漸入黃昏。夕日欲垂,幾片陰雲點綴於天際,預示著夜裏恐有風雨之變。
蓮兒卻對天氣變化渾然不覺,見綺南走在前麵,便回過頭輕聲對子歌抱怨道:“說了這一下午的雅言,我的腦子都快繞暈了。得趕緊歇息一會,不然晚上哪有功夫向劉……劉將軍敬酒。”
她臉色緋紅,看起來卻是比夕陽要更豔麗幾分。子歌默默聽著,沒有作答。湖麵上鋪陳的殘陽,一道道隨著微風散去,便同如有人觸動了一道隱藏的機關,水底蟄伏的暗湧,也隨著這水波,蔓延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