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紅腫的眼睛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司徒逸冷冷一笑,話語更見刻薄,“世人所謂不共戴天者,殺父奪妻。司徒翀雖是我同父兄弟,可其人獸行。墜馬而亡,那是天不恕他!”
眼見她眼底騰起不可遏製的羞怒,司徒逸咬著牙接續:“可惜他身為先父幼子,又是襲爵公侯。他得身後事,終究有朝廷得儀製相應。司徒逸縱再憤然,亦不能違製。夫人明明知道這些,卻還不忍枉自操心。這是憾恨不能垂淚靈前?還是不能與他同槨而葬?”
“司徒逸!”覃楠兮厲聲打斷他,恨道:“你莫名其妙,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你,你到底何時變成這樣聽風信雨?你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啊!”
司徒逸厲聲相隨,“哼!我自問從來待夫人和司徒翀都不薄,可夫人和我那好弟弟,你們又如何待我?”
覃楠兮氣急,恨道:“既然,既然你信那些流言勝過信我!既然你這樣容不得我!那我,我也不必再顧及你的身份名譽了。明日,我就搬去若水庵!”說罷,返身疾步向外。
“站住!”司徒逸自身後喝住她,“你要走可以,可有樣東西,你必須留下。”
覃楠兮仿佛是被冬雷怔凍在了門檻處。她像尊冰雕般沉默了許久許久,忽然通透了。
周身已然涼透,她連回身再看他一眼都不願,隻冷笑道:“武定侯爺要的,可是蘇先生所留的舞譜?”
司徒逸又悲又喜,她終究是聰慧剔透的,隻需他誘導幾步,她就能通透,雖然南轅北轍,可到底是他想看到的結果。幾乎是屏著呼吸,司徒逸才勉強穩住聲音,應得出答話:“是,舞譜你遙祭蘇旭,我親眼所見,不為難你。隻是蘇長卿的序跋,你須一字不落的寫出來留下。”
覃楠兮沒有回頭,聲音低弱的像是夢裏的囈語一般。她緩緩的,低微的,卻是清晰的說出了積壓在她心底的所有質問:“從頭至今,你做的一切一切,就是為了一步一到如今,一點點靠近那傳說中的‘天命神受’?”
“是”
“百花宴上的刻意接近,雲澤城外的舍命相救,若水庵裏的冒險相見,都是因為我姓覃,我是爹的女兒。隻有我,能替你,將爹的門生手收為己用?”
“是”
“你早就知道當年幽州大火的實情?你多年前就知道投奔你帳下的柳先生就是蘇旭?你對我隱瞞他就是旭哥哥的實情,就是為了分別從我們口中得知‘傳國玉璽’的下落?”
“是”
“潼關大戰你一舉北伐,聯合四大節度使,逼廢帝禪位,你鏟除蕭崧一黨,朝堂之上,排除異己,扶持自己的親信接手戍北軍。甚至,你甚至派人暗殺忠於皇上的我哥哥,這些也同樣是為了你的打算?”
司徒逸看著她的背影,抑製住喉頭的艱澀,緩緩應道:“是”。
覃楠兮慢慢回身,淚盡的雙眼裏,隻剩下無窮無盡的陌生和疏遠:“若我不願將蘇先生的遺字交給侯爺呢?下一個,又會是誰死於非命?”
司徒逸別開頭,沉默不語。
“是我嫂嫂對嗎?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司徒逸繼續沉默,卻悄然負起雙手。
他天青的袖緣上,已淡淡滲著一絲血痕。
那是指甲嵌入掌心滲出的血。青衫鮮血,淺淺一道,也足夠觸目驚心,足以泄露他所有的心疼和堅忍。
他不能讓她看到。
“好,我寫。”覃楠兮又轉身向外,飄渺的聲音,隨著她單薄的身影越來越遠:“那就請侯爺明辰拿休書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