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2章 恩怨(2 / 2)

她語出刻薄,一如既往。可司徒逸不再憤恨,隻淡淡看著她。竟然生出幾分憐憫。

他終於明白,為何父親一生都在懷戀阿米裏山下那短暫的歲月。為何蕭漪終生都替代不了他的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地位。

蕭漪可憐,她眼裏隻有這金壁輝煌的長安城,和這四角狹隘的天空,使盡解數,不過在人堆裏鬥,鬥心,鬥利,也鬥命。她端莊賢淑的無懈可擊,卻也無趣乏味的卓爾不群。她滿心權力地位,身份教養,卻不知道,那些條條框框,脂粉濃香之外。還有天藍雲白,水清山高,野花兒清香。他的母親,是個野馬般自由、又有情意有溫度的女人。而蕭漪,卻是個裹著錦繡衣衫的玉雕美人,足夠精致,也夠尊貴,卻獨獨沒有心,也沒有情……

蕭漪看他不動聲色,又喘著粗氣激道:“這自己弟弟鮮血洗出來的高位,大公子坐的可踏實安穩啊?”

司徒逸看著眼前這個努力想要激怒自己的老婦人,不怒反笑。

輕撩衣襟,他款款坐在榻畔矮幾上,淺笑道:“夫人錯了,我司徒逸有今天,當謝的可不隻弟弟,還有夫人!若不是夫人逼我離開長安,我怎麼有機會陣前立功?若不是司徒鯤威逼琳琅,琳琅又怎會因禍得福被追封皇後?”

蕭漪當年千般算機,怎麼都未料到人算不如天算。眼下聽他說起這些挑痛心尖的事,不覺恨的牙根兒癢癢:“這麼說,你這是回來複仇的?可恩怨有頭,算機你們母子兄妹的人始終是我,你找我就好!何必牽累我蕭家上下?我蕭家隴西望族,百年聲名,竟旦夕毀在你手裏了!那麼多人的頭,那麼多的鮮血!司徒逸,你難道不怕報應嗎?”說到傷心處,蕭漪氣得渾身顫抖。她劇烈起伏的胸腔裏,呼吸聲渾濁深重,仿佛一隻殘破的風箱,還在勉強持續著生息。

所謂夏蟲不可語冰,麵對這樣尊貴卻狹隘自私的婦人,司徒逸是無論如何,都說不清家國天下事了。既然說不清,不說也罷。低歎了一聲,他起身端起桌案上的茶盞,緩緩遞到她手邊。

將死之人,他無心也無需和她清算什麼。

蕭漪卻不領這情,她死盯著他,使盡渾身的氣力,解恨般將他手中的茶盞狠狠打了下去。

細白瑩潤的雪瓷茶盞,翻倒在厚厚的絨毯上,心有餘悸般的微微抖動著。潑灑的涼茶,洇入絨毯上絢麗的富貴牡丹之中,頃刻不見了蹤影,隻留下暗團團的一片陰影,就像是滿地錦簇花團上赫然生出了瘡疤一般,觸目驚心。

司徒逸看她如此,隻好拍了怕手,回身安然落座,沉靜道:“司徒鯤的事,我也有耳聞。畢竟有爹和翀弟的情分在,夫人若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盡管吩咐。”

蕭漪原就憤怒,聽了愛子的名字,更像一隻狂怒而病弱的母豹一般,瞪大了雙眼,狠狠盯著司徒逸,切齒聲嘶嘶作響,在靜謐的侯門深處,那聲音分外清晰亦分外無力。

她看了他許久,忽然神色一鬆,嚼著陰森的笑意緩緩道,“是有件事,要請大公子去做呢!”

“夫人請講!”

“以大公子如今的地位身份,若想調閱兵部舊檔,可謂易如反掌。不如,大公子就好好的去看看。二十二年前,那自阿米裏山來的火漆軍報,是何時到京?而你爹他又是何時出發的?再好好推算推算其中的時日!我聽說,你爹他隻晚到了三天。哈哈哈哈,短短三天!”蕭漪說著,仰身靠向背後的錦墊兒,笑的得意而狂妄“他能征善戰又如何?他滿心裏隻有你娘又如何?沒有權力和地位,沒有敕令和兵部的文書,我看他怎麼去救她!”

二十二年前的阿米裏山大戰,司徒逸的母族全族戰死。父親的援兵三日後才到。這是司徒逸親曆的往事。那短短的三天,一直是父親和司徒逸心底最深的痛。難道這不是天意?司徒逸聽著蕭漪詭異陰險的笑聲,驚立而起,滿眼的疑雲驟然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