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當遲暮接到電話,趕到向朗住所的時候,整個人其實忐忑得很。發生這樣的事,如果說讓他來安慰何小立,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尤其是一想到這麼多年的朋友有可能已經染上了絕症,心裏就一抽一抽的,整個人跟著難受。

見到向朗,這個大男孩明顯一晚沒睡,臉色十分不好,遲暮站在門口,聞出屋子裏有股濃烈的酒味,他問道:“何小立人呢?”

向朗往客廳方向示意,遲暮偏頭去看,何小立正端著杯酒窩在沙發裏看電視,身前的茶幾上倒了好幾個空酒瓶。

“他喝了整整一夜,我有勸,但是他不聽。”向朗啞著聲音道。

遲暮問:“他不肯去醫院檢查?”

向朗搖頭,“不肯,他連動都不想動。”

遲暮走進屋子,輕輕在何小立身邊坐下。何小立隻懶散地偏過頭來看他一眼,說了聲:“你來了。”之後又把視線放回到電視屏幕上,表情相當平靜。

遲暮想試探著問一句“你沒事吧”,但何小立此時的樣子又讓他問不出口。如果他表情悲憤一點,絕望一點,甚至又哭又叫地發狂,遲暮的心裏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堵得慌。

人在麵對龐大的心理壓力時總會通過一種外部表象去減壓,例如尖叫,例如摔打東西,有效的發泄手段之後,那種壓力會隨著減輕不少,於身於心都有好處。最怕的就是像何小立這樣,什麼表象都沒有,什麼都不說,表情平靜得像一條死魚,出現這種情況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這件事對他來說屁也不算,沒什麼大不了不值得掛心。一個就是刺激太大,大到精神已經崩潰,根本沒渠道發泄了。

遲暮絕對不相信何小立現在的狀況會是第一種。

沉默了一會,倒是何小立先開口。

他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去醫院?”

見遲暮一時不答,他又說:“反正查不查都一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都是命,在去醫院那種該死的地方等著宣判之前,我還想先過一段時間的輕鬆日子。”

“沒事的,你不是一直很注重安全措施。”遲暮回過神,輕輕摟住何小立的肩膀,“而且周彥嶼的檢查結果也還沒出來,你也不一定就會……”

“顏爍知道這件事嗎。”何小立卻忽然打斷他的話。

遲暮遲疑片刻,道:“應該不知道,我沒告訴他。”

“那就不要告訴他好了,省得他在國外操心,對我也沒什麼用。”何小立歎了口氣,又對站在不遠處的向朗招招手,向朗立刻走過來,看到何小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支票。

何小立望著向朗詫異的眼,道:“我昨天想了一個晚上,你今後還是別在這呆了,我搞不好已經染上了那個病,你繼續呆在這裏總會有風險,這些錢足夠你媽媽治病,算是我給你的一份禮物,離開這裏之後,你一定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向朗愣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說:“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是以一個老板的身份辭退你。”何小立以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繼續道:“因為單方麵終止勞動合同,這些錢也可算是我賠償給你的違約金與補貼,你還年輕,有大好前程,沒必要在我這種下三濫的人身邊浪費時間。”

“我不走。”向朗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你現在這樣,不能沒人照顧。”

“難道我是殘疾人麼。”何小立笑道:“還需要人照顧,你又能照顧得了什麼,不要我反過來照顧你就行了,過去那麼多年我哪次不是一個人摸爬滾打過來的,這屋子裏多你一個反而累贅,這些錢你要是嫌少,沒關係,要多少,你盡管開口。”

瞧著何小立言辭逐漸往不好的地方發展,遲暮想打個岔,誰料向朗居然用更嚴厲的詞措道,“我不去,我哪裏也不去,你的錢我也一分不要,我必須留在這裏照顧你!”

“你……”何小立睜大眼,“你不怕死麼!艾滋病一染上就沒救了你知道不知道!?”

“第一,你到底有沒有染上艾滋病還說不準,醫院驗過了才算數。第二,我好歹知道艾滋病的傳播途徑,隻要在一些方麵注意的話,和艾滋病人在一起生活完全不會有感染的風險。第三,我當然怕死,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向朗垂在身側的手捏成拳頭,骨節隱隱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我的感情你不接受就罷了,但是你想在這個時候推開我,我做不到,也不會走。”

向朗臉上寫滿了執著,猛然轉身,摔門而去。

何小立愣在當場。

遲暮看了眼還在震顫的門,識趣地繞開了話題,隻問:“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就這樣呆在屋子裏,不去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