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無盡的虛榮是消滅一切的魔障。”

1.

六月十日,晴,商學院。

唐哲死的前一天我們還在避風塘喝茶,商討最新一輪的辯論賽。我和唐哲是一所商學院學生會的成員,唐哲是組織部部長,我是文宣部部長,我們共同打造的商學院辯論賽因為題材新穎,又有大膽的創新而被很多人熟識,唐哲更被喻為下一任學生會長的首要候選人。

唐哲是被人殺死的,在離學校外不遠的小公園裏,屍體被肢解,因為他的電話通信錄我是最後一個,所以警察找到我進行調查,說明當天的情況。我的證人充足,而且唐哲死的時間又是在二十二點到二十三點之間,因為女生宿舍二十二點關閉樓門,我並沒有殺人動機,所以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

因為唐哲是學生會的幹事,所以學生會會長展文軒和我決定去一趟唐哲的家安慰唐哲的父母。

讓我沒想到的是,向來是名牌傍身的唐哲竟然來自這樣一個家庭,郊區的小院裏,唐哲年老的母親抱著兒子的遺像痛哭,唐哲早嫁的大姐領著女兒也默默地流著眼淚,而唐哲的父親還在村口的修車攤子修著車。

唐哲的大姐說:“我媽知道小弟被殺,都快把眼哭瞎了,也可憐我那弟弟了。”說著也抹起了眼淚。

唐哲的家裏並不富裕,父母都是農民,大姐沒什麼文化,為了供唐哲念書18歲的時候就嫁給了本村的一個鰥夫,因為家裏人都對唐哲報以厚望才塑造出唐哲貴公子一樣的形象。

回去的路上我看著車窗外樸實無華的街道,離開唐哲家的時候,唐哲的媽媽還在說:“學校一定要找到凶手呀,我們哲子死得冤。”

我安慰老人家別傷心,要照顧好身體。

我對展文軒說:“唐哲一直說他父母是醫生,真沒想到他的家庭條件會是這樣。”

展文軒笑了笑,完美的側臉帶著一些嬉鬧的感覺:“很慶幸沒有答應唐哲的追求吧。”

我驚訝地回過頭,展文軒的臉上還帶著笑意,他怎麼會知道唐哲追求過我?

唐哲從大二開學就開始追求我,買花並在樓下用蠟燭擺成“我愛你”的標誌,隻是我對唐哲一直都沒有好感,所以我一直都沒有答應,直到發生慘死事件。

“展會長,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因為有你我才不接受唐哲的?”我笑嘻嘻地對展文軒說 。

展文軒一笑,淡淡的笑臉帶著一股邪氣:“別鬧了,回到學校你盡快寫一篇大學生如何保護自身安全的大字報,並且發到每個宿舍樓,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鄉村的景色很美,窗外的春花都開了。

回到學校,天已經黑了,展文軒回了宿舍,我和宿舍的人一起去吃飯。

我們是在學校外麵的眉州酒樓吃的,我們經常一起開玩笑,說在那裏吃上一頓飯下個月真的沒粥喝了。

這頓飯是李珊珊新交的男朋友請的,這是女生宿舍的規矩,如果有人新交男朋友都要宰一頓,這樣分手以後才不會覺得虧本。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李珊珊傳說中多金又帥氣的男朋友,之前宿舍的人就說這男孩超有錢,每次都送李珊珊淑女屋的衣服或者名貴的皮包,幾乎把她當公主養著。

隻是在我看來這個男孩並不好看,還有些呆。

男孩看到我的時候眼神有一絲躲閃,我沒理會他,隻吃著好吃的栗子燜肉,畢竟這麼大方的男人還是少有的。

一頓飯吃去了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男孩絲毫不眨眼睛地埋單,打車送我們回去的路上,李珊珊跟男孩說:“你什麼時候買車呀?”

我看著窗外嘴角不覺挑起一絲譏笑,一頓飯要一千五百元,一輛車要多少個一千五百元。

男孩回過頭道:“我車本還沒下來呢,下來就買。”

李珊珊道:“你可真笨,一個車本學了一年都沒有學下來,馬上就要到夏天了,擠車回家多麻煩。”

男孩沒有說話,也許是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下車的時候李珊珊獻上了道歉的一吻。

2.

六月十一日,晴,商學院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晚上都會八卦夜聊,躺在床上聊完李珊珊那個有錢的男朋友,曉漫問我:“對了薇薇,你前幾天去唐哲家了,他父母還不追究學校的法律責任?”

“不知道。他父母好像沒有追究的意願。”翻看著手裏東野圭吾的小說我靜靜地道。相比很多國內的懸疑推理作家,我更喜歡這位日本作家的作品,我喜歡他寫作的手法,往往都是把真相留在最後一行。

躺在對麵床上的顧曉曼道:“要是死的是我兒子,我才不會這麼就善罷甘休,不讓學校賠個百八十萬的才怪。”

開著台燈的李珊珊嗬嗬地笑了起來,一邊塗著新買的安娜蘇的魔幻果萃指甲油一邊道:“你以為學校那麼傻,再說唐哲怎麼死的還不知道呢,百八十萬?你見過百八十萬多高呀。”

聽李珊珊如此說我皺了皺眉頭,李珊珊的家庭條件也不是很好,靠著男朋友過著優越的生活,她這種傲慢的態度我向來不喜歡,但是從沒說過什麼,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宿舍裏也隻有顧曉曼熱衷和她鬥嘴,曉曼不甘示弱地道:“我是沒見過,你見過,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不靠男朋友你穿得起淑女屋,噴得起三宅一生?”

“哎呀!”李珊珊突然叫了一聲,“真倒黴,指甲油都灑了。”

我淡淡一笑合上書躺在了床上,不知為什麼竟然睡不著,對宿舍這樣的吵鬧已經習以為常,你看她不順眼她自然也就看你不順眼,相比宿舍的事情,我更好奇,到底是誰殺了唐哲,又是為什麼殺他。

因為第二天沒有課所以大家聊了很久才睡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我才想起來約了展文軒要把最新的宣傳樣本給他看。

跑到學校的食堂時,展文軒已經在那裏等我了,看我瘋瘋癲癲地跑過來笑道:“這麼著急,下次要是晚了通知我,我晚點兒再來拿也可以。”

我一笑:“這怎麼行,你那麼忙。”

展文軒一笑,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目光中帶著半分優雅與淺淡,他指了指我的腳下笑道:“那也不用這麼趕。”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因為出來得太過匆忙,所以連鞋子都沒有來得及換。

我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研究最新的宣傳資料,他幫我要了咖啡,展文軒和我同級不同係,聽說他父親是東都醫科大學的權威教授,對這樣家世好又帥氣的男孩我向來青睞有加。

談完相關的事情已經十一點了,展文軒要請我吃飯,因為和宿舍人約好被我回絕了,李珊珊常說一句話,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

回到宿舍的時候,大家都已經開始穿衣打扮,看我回來催促我快點兒,我忙去洗了臉,上床化妝的時候看到對床的李珊珊還沒起來就道:“李珊珊,你不去?”

睡得不亦樂乎的李珊珊搖了搖頭:“不去,那種地方的衣服怎麼穿。”

聽她這麼說,曉曼罵了一聲:“裝清高。”換完衣服,宿舍人一起去了離學校不遠的一個服裝市場,大學女生都好美,我們幾乎一個月就要來買一次衣服,買回去大家一起穿,搭配著玩,而李珊珊一直都是我們之中的異類。

我並沒想過那會是我們見李珊珊的最後一麵。

展文軒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試一條仿冒的裙子,柔軟的下擺襯托著柔美的線條。

幫我拿著衣服的曉曼道:“快,是展大會長打來的電話!”

接過電話,展文軒的聲音有些沉重:“你在哪兒?”

“在買衣服。”

我隱約感覺到了些許不好的東西:“怎麼了?”

“李珊珊死了。”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了,距離我們和李珊珊最後一次見麵隻有短短的四小時,而此時的她卻躺在學校的小樹林裏,全身被潑上了重度硫酸。

法醫是個十分年輕的女人,秦蓉,我常在電視裏看到她,她是當今法醫界的鑒定翹楚,她轉到東都的時候,市電視台跟蹤采訪。

離開的時候秦蓉和調查的警官說:“應該是暈倒以後或者沒有相應反抗的行為能力時遭到硫酸毀容,並且承受了巨大痛苦之後才死亡的。”

“是活著的時候被潑的硫酸?”調查的警察有些難以置信,畢竟那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秦蓉脫下手套點頭道:“對,按照硫酸的灼傷強度來看,她的皮膚是在相對放鬆的情況下遭受的侵蝕。死亡時間大約是在十二點到十三點之間。”

展文軒在超市外等我的時候,曉曼打來電話:“李珊珊真的死了?”

“嗯。”

顧曉曼輕笑了一聲:“真是活該。”

掛掉電話看著麵前一排的方便麵,我突然有種淒涼的感覺,也許是對我自己,也許是對李珊珊,畢竟死後還被人拍手稱快,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3.

六月十八日,陰,避風塘茶樓,李珊珊頭七。

東都有個習俗,人死頭七是大祭,李珊珊頭七宿舍的人都去了,李珊珊的家和想象中的一樣,幹淨中透著一種貧寒。祭祀的人很多,李珊珊的媽媽因為她的死哭去了半條命,走的時候李珊珊的媽媽拉著班主任的手說:“學校一定要找到凶手呀,我們珊珊死得冤。”我一直覺得這句話很熟悉,直到離開李珊珊的家,我才想起來,這句話,唐哲的媽媽也曾說過。

表姐打來電話約我出去的時候,我正好從李珊珊的家出來,趕到避風塘的時候表姐已經在等我了,一身淺紫色的套裝使她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知性的美。

家裏的人說起表姐都會加上一個“好”字,而對我這個忤逆家族傳統的人總是劈頭蓋臉地埋怨。我表姐不是別人,正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李珊珊的法醫官——秦蓉。

秦蓉幫我點了奶茶,在她麵前不管我長到多大仍然是個孩子。

“最近還好嗎?”秦蓉看著我笑道。

我淡淡一笑:“現在想起我來了,還不錯,你呢?”

秦蓉喝了一口杯子裏的茶道:“我還好,上個月才回國就被調到了東都警察局。你們學校的案子是我來東都的第一個案子。你可得幫我,這可關乎我的升遷。”

“很不幸,這個案子貌似還很困難。估計你升遷無望。”秦蓉比我大7歲,可是我對她的感覺一直都很怪,像是朋友又像是家長,這麼多年,我都沒有給她一個正確的定義,秦蓉看著我笑道:“我才知道商學院死的女孩和你同宿。”

“怎麼,懷疑我,才來找我的?”飲了一口茶我看著秦蓉,以我對秦蓉的了解,如果她懷疑我是絕對不會來找我的。

“壞丫頭,我就不能來看看你,順便了解一下死者的一些情況?”秦蓉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很認真的人,她常說,“一個法醫官的判斷力和推斷能力間接影響案子的發展,所以不能忽略屍體的每一個細節。”

喝著奶茶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道:“你知道李珊珊的男朋友是誰嗎?”

秦蓉看著我道:“誰?難道你懷疑是她男朋友殺了她?”

我白了一眼秦蓉:“你滿腦子都是案子,你想都想不到那個男孩是誰。”

秦蓉道:“別賣關子了,快說。”

其實那天進包間的時候我就有些微微地驚訝,我認識李珊珊的男朋友,以前李珊珊打電話的時候叫那男孩小冬,說他是某個領導的兒子,有錢有勢,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她也不會委屈地和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孩戀愛。

宿舍人都對這樣的李珊珊有些不屑,但是我看得卻很開,畢竟,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生活方式,可我卻沒想到他會請我們吃飯,並且選了校園附近最貴酒樓。

“她男朋友是郭冬。”

聽到郭冬的名字,秦蓉的表情比我想象中的還驚訝。因為父母工作忙,秦蓉和我小時候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外婆家是典型的老北京胡同裏的四合院,那時候郭冬的家就住胡同的末尾。

“怎麼會是他?”秦蓉的口氣有些驚訝,“調查上說,死者的男友是個十分有錢的人,性格木訥,因為沒有直接作案動機所以早已被排除了嫌疑。怎麼會是郭冬?”

也不怪秦蓉,就連我吃栗子燜肉的時候都很難相信這個對女朋友大手大腳,給她買最漂亮的衣服和最昂貴的化妝品的竟然會是郭冬。郭冬的家庭並不富裕,母親長期有病,父親是鋼廠的軋鋼工人,每月靠著政府不多的低保過日子,但是對於這個考上大學的兒子幾乎付出了全部的愛,可是誰又想得到兒子卻用他們辛苦賺來的錢來討好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