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章 血鏽(2 / 3)

「這裏也有商店,還有書店呢。」

「一定都是那些喜歡問東問西的老人家開的吧?所以我最討厭鄉下地方了,還是便利商店比較好。就算站在裏麵看一整個下午的雜誌,也不會有人囉唆什麼。」

「是喔?很抱歉,鎮上的書店不歡迎大家看霸王書,有時候還會拿雞毛撢子趕人呢。」

「雞毛撢子是什麼?」

「拿來撢灰塵的東西,你沒看過嗎?」

「沒有。」

「東京果然是大城市。」

不知道為什麼,愁太總覺得杏次的最後一句話是在挖苦自己。

這時一聲悶響傳來,愁太下意識地回頭一看,赫然發現聳立在建築物之中的煙囪又開始噴火了。

熊熊烈火將天空烤成一片焦黑。

這算是工廠町常見的景象,愁太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置身於小鎮之中。或許不久之後就會習慣了吧,愁太心想。橘紅色的燈泡隨處可見,即使是在白天的時候,也不會熄滅。

(現在應該是白天沒錯吧?)

愁太連忙確認現在的時間。時候雖然不早了,卻還不到夕陽西下的時刻,可是四周卻一片昏暗,直到這個時候,愁太才發現他從未看過這座小鎮的藍天。來到這裏隻有一天的時間,而且又正值秋天的雨季,看不到藍天也是很正常的;可是說也奇怪,愁太卻有一種再也見不到藍天的預感。

「哪。」

凝視著火紅昏暗的天際,愁太朝杏次開口說道。

「上一個晴天是什麼時候?」

「晴天?」

「就是看得到太陽的閂子。」

「不知道。」

「不知道?」

愁太看著身旁的杏次。隻見他走下竹子搭成的階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不好意思,我從來沒看過太陽。」

跟著走下階梯的愁太感到十分訝異。

「你剛剛說什麼?」

「不好意思,不過我說的都是實話。打從我出生以前,這個小鎮就從來沒放過晴。」

「真的假的?」

杏次點點頭。

「原因有很多,不過大家都認為應該是鎮上隨處可見的煙囪所造廂的結果,還說從煙囪排放出來的熱空氣形成了久久不散的雲層。除此之外,也有人認為這座小鎮其實是在地獄之中,天上的烏雲是分隔地上與地下的蓋子。」

「拜托,都什麼時代了。」

爬下階梯的愁太對杏次的說法嗤之以鼻。好不容易才回到地麵,愁太頓時鬆了口氣。即使滿載砂石的大卡車從眼前呼嘯而過,腳踏實地的感覺還是讓愁太寬心不少。

「那算是都市傳奇嗎?」

「或許吧,說不定跟校園七大神秘事件有點類似。東京也有類似的傳說嗎?」

「還好啦,沒什麼特別的。大概就是鋼琴在半夜裏發出聲響,或是午夜十二點打開四樓女生廁所第四間的馬桶蓋之後,就會浮現出一顆女學生的頭顱之類的吧。我老爸那一代的學生,還聽過裂嘴女的傳說呢!」

「裂嘴女?」

「你沒聽過嗎?就是有個戴口罩的女人突然出現,然後問你『我漂亮嗎?』如果你回答很漂亮,她就會摘下口罩給你看。聽說那個女的嘴巴一直裂到耳朵呢!」

「唔……滿恐怖的。」

「會嗎?」

愁太不知道杏次是真的害怕,抑或隻是隨口敷衍,不過他可以確定水鳥根本沒把裂嘴女當成一回事,這點從水鳥麵不改色的模樣就看得出來。

「接、接下來呢?」

「呃?喔,回答很漂亮的人就會被裂嘴女拿著巨大的鉗子撕裂嘴巴,變成跟她一模一樣的長相。」

「如果回答不漂亮的話……?」

「這個嘛……我想想看。應該是被裂嘴女殺死吧,記不太清楚了。」

現在聽起來雖然荒謬,當年可是轟動全國的一大事件。

「真是笑死人了。就為了那個真偽難辨的怪談,全國的中小學生幾乎都集體上下學,大家身上還帶著傳說中裂嘴女最討厭的糖果或是感冒藥呢。」

「現在也有。」

水鳥靜靜地開口,愁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妳還真的相信啦?小鬼就是小鬼。」

「……幼稚。」

「妳說什麼!」

「就跟神秘怪客一樣。」

杏次點點頭。

「水鳥說的沒錯。據說常常有個拿著刀子的年輕男子在這一帶遊蕩,因此校方要求大家集體離開學校,千萬不能落單,結果事後證明那隻是空穴來風罷了。這個神秘怪客的傳說應該跟裂嘴女很像吧?」

愁太哼了一聲。

「一點都不像。裂嘴女跟拿著刀子的神秘怪客比較起來,當然是神秘怪客貼近現實多了,裂嘴女根本就是虛構中的人物。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附近真的有那種人嗎?」

杏次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是說裂嘴女?」

「不是啦,我是說神秘怪客。」

「嗯,偶爾會遇到。」

「不會吧……」

愁太想起昨天進入小鎮之前,在入口的管製站遇到的那名警衛。當時以為警衛的說法隻是為了嚇跑外人,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還滿有幾分真實性的。

杏次低頭思索之後,再度開口說話:

「這裏的治安確實不怎麼樣,打架亮刀子算是家常便飯了,一點都不稀奇。」

「隻限於你身邊而已吧。」

黏在背上的水鳥輕戳杏次的後腦。杏次輕咳了幾聲,一臉尷尬的看著愁太。

「不過,這座小鎮真的有類似裂嘴女的都市傳奇就是了,我們稱之為『血鏽男』。」

「血鏽男?全身上下就像生鏽鐵塊的男子?」

杏次點點頭。

「沒錯,大家都說鎮上潛伏著一個穿著血鏽色高領大衣的壯漢。」

「隻是潛伏而已嗎?」

杏次搖搖頭,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也對,如果隻是潛伏而已,也沒什麼好伯的。畢竟不跟別人打交道的壯漢並沒有什麼立即性的威脅。

「『血鏽男』習慣在跟他的大衣一樣赤黑昏暗的日落時分現身,差不多就像現在的天色。手上拿著一把生鏽駑鈍的藍波刀,見人就問『你的血就跟天空一樣地紅嗎?』」

「確實跟裂嘴女有點相似。」

「回答『是』的話,血鏽男就會說『好,讓我看看』,然後割斷對方的喉嚨。」

想象生鏽缺角的鈍刀硬生生割開皮肉的畫麵,愁太不禁打了個寒顫。

「……回答『不是』呢?」

「鐵鏽男就會說『你騙人』,然後隔斷對方的喉嚨。」

「回答不知道呢?」

「血鏽男會說『看了就知道』,然後——」

杏次豎起拇指,在自己的喉嚨劃了一條線。

「有沒有搞錯,不管怎麼回答都會死嘛!……不過這個部分倒是跟裂嘴女滿相似的。」

「說不定『血鏽男』正是從裂嘴女衍生而來的傳奇故事呢!」

(搞不好『血鏽男』才是裂嘴女的原型也說不定。)

一想到這裏,愁太突然哼了一聲。

(真是的,我幹嘛跟他聊得那麼愉快?)

這時杏次正走進有如隧道一般的小路,黏在杏次背上的水鳥正以沒戴上眼罩、宛如一顆玻璃珠的大眼睛凝視著愁太,仿佛看穿了愁太的心思。冰冷的視線讓愁太感到十分不自在。

「說到這個嘛!」

杏次繼續開口。語氣聽起來有些興奮,完全沒察覺到愁太內心的不悅。

「『血鏽男』的大衣是以銅線縫製而成的,具有刀槍不入的效果;之所以變成磚紅色,是因為染滿了小孩子的鮮血,結果生鏽的緣故。據說那件大衣原本是黑色的。」

杏次對血鏽男的了解程度,不禁讓愁太嘖嘖稱奇。

(難道他是宅男嗎?不過世界上應該沒有著迷於『血鏽男』的阿宅吧?還有,商店街怎麼還沒到啊?這條路算是哪門子的快捷方式?這個小子該不會故意帶我繞遠路吧?)

愁太跟著杏次的腳步穿過小巷之後,來到類似小廣場的地方。不過這裏並不是像小公園那種令人放鬆心情的場所,而是專門用來堆放器材的廣場。

杏次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指著建築物之間的狹窄巷弄。這裏看得到天空,紅褐色的天空,活像是血池地獄的顏色。

「穿過那條小巷之後,就是黑煙第一商店街。如果沿著大馬路走過來,大概要多花一倍的時間才行。」

真的嗎?愁太難掩內心的懷疑,同時也打定了主意,以後找個時間獨自沿著大馬路走走看,說不定反而比較快呢。

這時愁太突然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等一下我該怎麼回家?)

回到學校之後應該找得到回家的路才對,不過考慮到從學校走到這裏的時間,這並不是明智的抉擇。

(沒辦法,隻好再請他們帶路了。)

昨天他們跑來偷看愁太搬家,照理說應該知道愁太住在哪裏才對?搞不好就在商店街的附近而已呢。不過話又說回來,愁太實在不喜歡欠人情,一旦請他們帶路,就等於往後在學校也得配合他們玩起朋友遊戲。

(——嗯?)

就在這個時候,愁太的視線被眼前的某個物體所吸引。那個物體並不怎麼顯眼,平時的愁太根本不可能發現,畢竟那個物體呈現出這座小鎮隨處可見的『顏色』。

沒錯,就是暗紅的鏽色。

這裏的建築物也好、金屬管路也罷,全都浮現出理所當然的鏽色,所以那個物體可說是一點也不稀奇。唯一的不同,就是那個物體呈現出人體的形狀,彎腰駝背,站在不遠處的彼端。

就比例而言,應該是身形巨大的壯漢。

衣領束得老高,身上穿著幾乎快要貼到地麵的長大衣。手臂很長,或許是彎腰的關係吧,兩個拳頭跟大衣的衣襬同高,幾乎快要貼到地麵。

杏次和水鳥也停下腳步,想必也發現了壯漢的存在。

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對方的長相。

夕陽逐漸西下,廣場籠罩在薄暮之中。除此之外,男子的帽簷也遮住了臉孔,令人難以辨認。

男子的帽子當然也是血鏽色。

(……這家夥到底是誰……?)

莫名的不安襲上心頭。

眼前的景象充滿了難以解釋的矛盾。時序正是初秋,男子的裝備顯得太過厚重,而且也跟這個小鎮格格不入。

來到工廠町雖然隻有一天的時間,愁太已經注意到鎮上的男性居民幾乎都是穿著工作服,父親今早出門上班的時候也不例外。父親之前總是穿著西裝出門,到了公司之後再換上工作服,不過現在等於是住在工廠裏麵,直接穿著工作服出門還比較方便。

當然也有少部分的居民不做工作服的打扮,不過愁太還沒看過穿著便服出門的人。工廠——也就是這個小鎮休假的時候是否也是如此,愁太不得而知,不過他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的男子大有問題。

濃鬱的汗臭隨風飄來。

身旁的杏次鐵青著一張臉,即使氣溫說不上炎熱,前額還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杏次背上的水鳥也好不到哪去,隻見她的獨眼圓睜,凝視著前方的男子,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就在愁太打算向兩人出聲的時候,他注意到男子的手邊突然閃出一道光芒。轉過頭來定睛一瞧,愁太頓時呆立當場,同時也發現了讓他大感不安的原因。

男子的雙手握著一把鏽跡斑斑的藍波刀!

(不會吧!?)

愁太倒抽一口冷.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可是男子的特征完全吻合,除了他之外,還會有誰?

愁太看了身旁的杏次一眼,發現杏次的雙唇微微顫抖,看來他早銘已經察覺對方的身分。背上的水鳥全身僵硬,臉上雖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卻感受得到她內心的恐懼。

愁太回頭看著身後。那些人——杏次家的小弟到底在做什麼?現在正是需要他們的時候,卻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