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如已知,何須再見那老頭兒?
我笑:憑我之力,如何能輔助你,自然是要與法師說說,聽候法師之意了!
朱全忠倒茶,看著我,良久,緩緩說:不急,此事可緩,你與我先進宮麵聖。
我訝然,問:為何?
朱全忠道:隨我去,便可,神女莫非還怕我害了你不成?
我心忖,楊行密也曾有要我進宮之意,這些人,究竟要做什麼?
他注視我,緩緩問:何如?
我平靜下來,淡淡笑,道:聽憑大人安排。
我在朱全忠府內住了下來,朱全忠似早已安排了一切,連我居住的宅院,吃穿用具都已預備妥當,仆人丫鬟,也都是早就訓練好了的,而我住的這個翠月軒,則是靠近朱全忠居住的曜日閣,其名真真可見其野心,曜日也,其心欲統天下,可惜,我記得他雖開國後梁,社稷亦不長久,歎。
朱全忠並未立即帶我進宮,其居心叵測,我雖知,現在卻無法做什麼,既來之,則安之,再者,他與南方法師之間,定有協議,既然如此,還需他,才能方便找到南方法師,好問個究竟。
孰料,這一住,便是好幾日,我住得雖舒適,卻不得自由,院外,朱全忠派了鐵翼把守,我形同軟禁,我坐在院內,此院種滿了竹子,倒是有些清新雅致。
院外,忽聞人聲,一個女人聲音道:你且放心,我看看便走!
鐵翼的聲音,道:夫人。
我起身,走至門旁,透過微掩的門縫,看去,一個女子,不認得,容貌淡然,儀態端莊,身後跟著一個婢女,正與擋了她的鐵翼說話。她淡淡的說:大人雖不許旁人探視,你是曉得的,連我也不許麼?
鐵翼猶豫。
我推開門,那女子見我,微笑,道:你便是公孫秦伊了!
我疑惑,問:你是……
鐵翼在一旁道:這是我家夫人。
朱全忠的老婆?我頭疼,莫非又是一個戴芙蓉。
她見我,道:原來神女也是凡人,不見三頭六臂,但見清秀佳人爾。
我道:夫人過獎,秦伊如夫人所說,確是一凡人罷了,並無出奇,怕夫人來尋奇失望了。
她笑,上前,拉我手,道:怎會失望。邊笑,邊往我手裏塞了什麼東西,我訝然,看她,她微笑。
鐵翼上前,低聲道:夫人!
她收回手,凝視我道:果然是如花美眷,卻要承那萬千之重,神女,有勞了。
我攥緊手心,疑惑,道:算不什麼。天曉得,她說的什麼,我心思都往手心裏去了,哪裏還顧得上她說什麼。
鐵翼道:夫人,大人要怪罪……
她微笑,道:好,我便走了,莫要叫你為難。她對我說:後會有期!
我頷首,看著她款款領著婢女離開,再看鐵翼,正警惕的看著我,道:還請神女進屋。
我問:鐵翼,你家大人,為何多時不見?
鐵翼眼神裏劃過什麼,抓不住他眼神流露的信息,他道:還請神女進屋!
我無奈,折回院內,緩緩展開我手心,她塞給我的,是一張被細細卷起的黃色絲帛,與上回蘇珥連同羽毛一道交給我的無異,我納悶的看這展開的絲帛,那個夫人,要告訴我什麼?她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我翻來覆去看了絲帛好久,卻不曉得究竟暗藏什麼玄機,朱全忠安排的丫環出來,道:小姐,奴婢自廚房取了參湯,趁熱喝了吧?
我道:放著吧。參湯,說得好聽,我一怕朱全忠下毒,二怕這參湯喝下去,縱然沒毒,也補死。古人把個參當好東西,我要天天把這東西喝下去,還不得補得人身上奔潰不可。我進屋,趁著丫環不注意,將參湯倒到窗外。
丫環進來,我故作擦嘴,道:這是幾年的參熬成湯?
丫環笑,道:大人府裏的參,自然俱都是上等佳品,沒有千年亦有百年,小姐喝了湯,自然能養顏潤喉。
瞎話一通,我轉開眼,道:行了,你出去罷!
丫環道:是!
我再次拿出絲帛,潛意識裏覺著這東西怎麼事關重大?適才那夫人似是聰慧之人,雖然朱全忠是她男人,但,她似要幫我?
我放下絲帛,執壺倒水,心裏想著這絲帛究竟暗藏何等玄機,水溢出杯,而不覺,直到絲帛被打濕了一塊,我這才晃過神來,忙抽起絲帛,晃掉水珠,這水濕了絲帛一腳,竟顯出淡淡的字跡,我奇,難道,唐代就已有隱性藥水存在了?忙將絲帛塞進了杯裏,再撿出來,一看,愣,絲帛上有字,清秀,卻帶蒼勁感,端正的寫了15個字:宮牆柳下循循水,霸主北逐神女敗。
惑,問號,大大,這位夫人在暗喻什麼?
我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天空,宮牆柳下循循水,霸主北逐神女敗。宮裏什麼東西在等我?離開杭州,來到這裏,無非為了回家,隻是,我想起公孫,想起來此經曆了那如許的事,遇到了那如許的人,慢慢回想起來,在此地,為何我會有欲哭之感?為何我有不舍之情?我是活在哪裏?千年之前,還是千年之後?
進宮。
終究是來臨,這一日晨,丫環將我喚醒,來了許多人,將我打扮起來,然後,我就在高大,破敗的宮內,緩緩行進,朱全忠在前,騎著他的馬,傲然,沿路的守衛看來對他恭敬非凡,他,勢力不可小看啊!
我整衣冠,手,微微顫抖,忽而笑自己,心內怯意冉冉升起,膽小的我啊,怕什麼呢?是我自個兒選的路,離開杭州,就已注定,在此,我隻能靠自己。
車馬停。
我下車,此地應該是一個大型花園,可是後宮一處地兒了吧?我環顧。
朱全忠道:隨我來。
我頷首。
走過九曲橋,赫然出現一座無頂,四周紗幔相連的帳篷,內座一人,帳篷外立著幾個貌似小太監之類的人物,那帳篷內錦衣高冠男子,麵相貌似女子,年歲似大,拿腔調道:來者何人啊!
朱全忠道:臣,朱全忠見過楊公公!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人帶來了麼?
朱全忠看我,我走向前,好奇的看了一眼,心想,公公,太監,本世紀未曾見,不想在此見了。
朱全忠道:公公要見,自然是帶來了,神女,還不見過楊公公!
我行禮,別扭,還是不得不道:民女見過楊公公!
楊公公哼了一聲,道:朱將軍,可要盼著你說過之言如願才好!
朱全忠貌似恭敬道:這還望公公提攜。
楊公公道:皇上要是中意,你我都少不得好,若不麼……他冷笑,道:恐怕你我都難保。
我斜眼看了朱全忠,啥爛戲碼!將我獻給皇帝?這,現在當政的是誰?我皺眉,真見鬼了!
朱全忠道:公公明察。
楊公公自喉嚨裏冷冷哼了一聲道:帶這女子去灑家府上,灑家自會安排。
朱全忠道:一切全賴公公照顧……
楊公公道:你可攜此女退下。
朱全忠作揖,對我道:走!
原來此處並非皇宮?朱全忠帶了我來此,竟與宦官勾結,此人,用心,實在難測,我看了那楊公公一眼,隨著朱全忠退了出來。
一出此處,我疾步隨他走著,一麵兒問:你要做何事,不妨與我說。
朱全忠看了我一眼,道:你看不出此番用意?
我道:宦官權高勢大,你教我看清,莫非是要我日後巴結此人?
朱全忠冷冷笑,道:錯,是將你嫁與此人。
我心裏咯噔一聲,看他,他神色自若,似與人閑談般,道:你隻需將夫人交與你的絲帛在宮內轉交與皇上,此人不必顧慮。
我道:秦伊不懂。
他忽然轉頭看我,道:不過是棋子也,何須懂?
我不語,心道,他莫要認為我來此便為他為所欲為,各人心懷鬼胎爾,既然如此,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罷!
其後,我被送往楊公公的府上,此處倒是裝繕精美,此宦官勢力恐怕文武百官也要忌憚一番。我雖然來了此處,看朱全忠的意思,我亦非久留,他打著主意是要我近皇帝,皇帝也,李家皇朝當家人,這悠悠幾百年的基業,經過盛世,戰亂,這皇帝身上,有我要找的答案麼?
夜。
窗外,夜鶯啾啾,楊公公的府上人丁興旺,他本人卻不怎麼回來,大約是在宮裏奉職,這諾大宅院不過是他自個兒的炫耀之所。我悄悄自房內走出來,在漆黑的走廊上走了一陣,忽覺涼意,黑暗中,一陣風,幽幽的歎息聲,我不禁得毛骨悚然,停下步子,仔細看了陣子,莫非,有……風猛撲過來,我下意識一避,後背撞上一軟物,一雙手臂環住我,我嚇得大叫起來,身後是人,他遮住我嘴,輕聲道:伊兒!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