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跑向帳外,卻向著楊行密跑去,一卒跳上來,擋我去路,或許他看我是一介女流,是以徒手便來擒我,我不假思索地格開了他的手,他左手一抓,我一退,自他左手臂下鑽過去,他反手再抓,我順著他的手勁,向他一伸,我握他手臂,向外側拗,他又拿右手來抓,我飛腿一腳,賓果!正中他的關鍵位置。他嗷的一聲放開了我,這一招,古今通用。
我箭步,與楊行密楊子麵對而立,楊行密笑眯眯的說:神女好膽識!
我說:大人可還要無根之運?
錢鏐揮劍,殺了一個士兵,衝我叫:秦伊!你瘋了不成!
我對楊行密說:要無根之運可以,我與你說便是!
楊行密笑,道:你若早些說,錢大人也無須這般勞累了。
我亦笑,向他走近。
楊子攔住我,陰著臉,窺探的看著我,問:你說與我聽便是!我會轉告我父。
我看了他,道:縱使養你,也不及親生,這等機密的話,我怕,大人也不安於你轉述罷!
楊行密道:楊子!
楊子看著我,眼眸黑黝黝,深沉,片刻,他退開。
我走到楊行密身側,半跪下來,對他說:大人附耳過來可好?
楊行密眯眼,看著我,我心跳加快,握緊袖內匕首。
他慢騰騰,道:楊某洗耳恭聽。
我湊上前,附耳道:你若放了我與錢大人,這個無根之運自然……我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把匕首卡住他的脖子。
朱延壽道:大人!
楊行密絲毫不驚慌,笑:神女阿神女,我楊某益發愛慕你了。
我厲聲,道:少廢話,還不叫你手下住手!
楊行密嘿嘿冷笑,道:神女以為我楊某是吃素的麼?
我使力,道:你們都給我聽好,姓楊的在我手裏。都給我住手!
下麵與錢鏐打鬥的人都停了下來,望向我們,錢鏐道:秦伊,小心!
話音落,我覺得脖子上一涼,楊子輕聲說:若想死,你便下手殺了我父。
我悔,真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楊子輕聲說:說吧,何謂無根之運?
我冷汗自額上落。
錢鏐道:楊子,若非秦伊替你求情,焉得有你今日?你以為先前你落我手中,真得有命歸麼?
楊子手勁一鬆,傲慢的笑:你以為我信你這話?你放我走,與她何幹?
錢鏐嘴角擒笑,道:信也好,不信也罷,你今日能在此,確與秦伊有關,你要恩將仇報,落個千古罵名,也由得你。
楊行密輕輕笑,道:兒啊,放開她。
楊子手輕輕顫了一記,呼吸噴到我脖子上,問:為何?你為何要放我?
我苦笑,道:可憐情綿長,卻見落葉碎,芙蓉花開盛,廝守卻成空。
時間似凝固一般,所有人都注視著我們,沒有人動作,隻聽得帳外兵器相接的聲音,楊子忽然撤了我脖子上的刀,恨恨的說:今日放你一馬,算我還了你的人情。
我冷冷的說:今日之事,若傳了出去,還不叫天下人恥笑你父?楊大人,結盟之事,還是依著先前的話兒行事才好!
楊行密緩緩的把手搭在我握著匕首的手臂上,輕輕撫mo,道:好!
我嫌惡的皺眉,道:還不叫帳外人住手?
楊行密輕輕的說:朱將軍,叫外麵安靜些兒。
朱延壽看了我一眼,出去。不多時,外麵停了手,顧全武與摩勒,還有那個我說不出名字的男子隨朱延壽奔了進來。
顧全武怒道:好個楊行密,卑鄙至此,實是令人鄙棄!
錢鏐道:休得無禮。
錢鏐看著我,道:楊大人,結盟一事,就此作罷!
楊行密道:現時今,你要怎樣便怎樣,這匕首在我脖子上,我焉能說不?
我道:大人說笑了,秦伊這小小匕首,大人會懼它?
楊行密的手依舊在我手臂上,輕慢摩挲,我雞皮疙瘩起。
摩勒上前,道:小姐!
我見摩勒上前,就曉得我無須再卡著楊行密的脖子,於是,緩緩撤了手裏的匕首,對楊行密道:大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楊行密微笑,道:看在神女麵上,楊某願與錢大人誠心結盟。
錢鏐冷笑,道:不必了!
帳外忽然有千軍萬馬呼喊聲。
一個小卒跑進來,緊張道:大人,山下被杭州府大軍圍了遍。
錢鏐傲然,笑,不語,看著楊行密。
顧全武道:楊大人,不如大戰一場如何?
錢鏐對我溫柔的一笑,道:神女,今日我們煩擾楊大人多時,也該歸去。
我笑,向他走去。
楊行密慢慢的說:錢鏐,我真真小看了你!
我走到錢鏐身邊,錢鏐笑,道:承蒙楊大人誇讚,他日沙場相見,再較高低罷!
楊行密忽而歎,道:錢鏐錢鏐,若為友,豈非美哉?
錢鏐淡淡的說:神女曾與我言,天下之大,無敵無友,可敵可友,全憑著百姓安康和樂而已。楊大人,自多珍重!
我看向錢鏐,他低頭看我,微笑,眼神溫潤,道:神女,走罷!
我與他出賬。
帳外兵將看著我們出,舉兵器,朱延壽出,道:大人有令,送錢大人下山。
兵將鴉雀無聲,看著我們一行人走下山。
下山,鍾氏帶兵在山下等候我們。
我問錢鏐:你早知楊行密不懷好意?
錢鏐微笑,不答。
那個我不知姓名的男子道:神女膽識果然不負盛名。
我聽了盛名二字,看了他。想起那日在杭州府,是他!他曾道,果然名不虛傳,可惜終究要被盛名所累。我問:公子可是姓皮?
錢鏐道:你該見過,皮先生,亦是我的良師益友。
皮公子!
他微微笑,道:神女原來記得小生,小姓皮,字光業!
我笑,說:公子那句果然名不虛傳,可惜終究要被盛名所累,秦伊莫齒難忘。
錢鏐道:皮先生曾如此與神女說?
皮光業道:說出心聲爾。
錢鏐上馬,縱聲笑,道:這番說法,倒也有趣,伊伊,終究要被盛名所累。他忽然想到什麼,皺了皺眉,看了皮光業一眼,衝顧全武,鍾氏兄弟說道:帶兵回營罷!我們回杭州府。
我亦上馬,隨錢鏐而行。
錢鏐與我並行,輕輕說:伊伊,今日之舉,莫要再做。
我不明白,問:大人指的是……
錢鏐道:用匕首勒住楊老頭的脖子。
我苦笑,道:今日真真失策,這般愚蠢之事,絕無下次。
錢鏐搖頭道:當時情形,也非下策,隻是我為你生生的下了一回油鍋,雖有大軍在山下,也經不得你這般嚇。
我心輕輕一顫,他的話,就如石,丟進水,撩起圈圈波紋,我看向他,道:大人。
他向前看,道:你若有閃失,我對杭州府百姓如何交代,對你哥哥如何交代?
我垂眼。
錢鏐回身,道:皮先生,我有些話要與先生說。
皮光業策馬上,道:大人請講。
錢鏐道:江南運河之事,如何是好?
皮光業道:嘉興河道一堵,其冰堅不可摧,待小生仔細想想。
錢鏐道:也好。
我問:河道結冰,怎會堅不可摧?
皮光業道:神女有所不知,嘉興處新設了閘口,冬日枯水,嘉興官員為阻鹽幫販私鹽下了閘門,孰料此舉竟使河道斷流,結了堅冰。看著天氣兒,十天半月恐那堅冰難融。
我有些迷茫,說:河道結冰,既然難融,何不拿火燒了堅冰?
皮光業與錢鏐對看了一眼,錢鏐微笑,道:以火攻冰?
我道:我也是隨意說說,怕是以火攻冰……會有些難吧!
皮光業道:大人,這也是個法子。不如……
錢鏐頷首,道:此事,有勞皮先生。
皮光業笑,道:小生自當竭盡全力。
我抬眼,杭州府就在眼前,我輕歎,錢鏐輕輕的說:伊伊,回城前,可否諾我一事?
我看著他,他慢慢的說:愛惜你自個兒,莫要做事不顧生死。
我注視他。
他道:諾我!
我說:諾。
他滿意的笑,策馬,向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