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
他納悶的撓頭,道:你這娃娃,心思真是奇了,這背棄恩人,可是大罪,說出去,是要遭了人口水的。
我道:我若已是不幸,何苦再叫人不幸,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竹林老翁道:此乃婦人之仁也,殺之,才好。
我勾嘴角,道:我不怎麼習慣有人背叛我,我就殺了她。
老頭子撓頭,道:小姑娘,你說甚?怎生老夫不懂?
我笑笑,道:胡言亂語,無需明白。
老頭子神秘兮兮的笑,道:莫非,是你那什麼千年後的言語?
我但笑,不語。打哈欠,道:我要回房了,老翁,早些歇息吧!
他道:小姑娘,啥時日才能說說你那些新奇事兒?
我搖頭,道:時機未到。
他苦臉,道:罷了,罷了,老夫總要騙你說這些事兒。說罷,縱身一躍,向他住處而去。
我看著他消失在樹木後,淡淡笑。
摩勒的聲音,輕輕的說:小姐,夜深,該安歇了。
我輕聲回答:你也是。
摩勒道:這邊走,摩勒送你回屋。
我轉身,看見一直隱身在暗處的摩勒已站我身後,凝視著我,我疲倦的說:今夜,我做錯了麼?
摩勒深深的看著我,說:小姐若決不妥,亦有回轉之地,對錯……本無定論。
我知他安慰我,笑,慢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夜,確已深。
翌日。
杭州府衙。錢鏐並未主審楊子,公堂上做主之人是縣令羅隱,羅大人。
楊子被帶了上來,他滿懷恨意的凝視我,傲然的說:錢鏐小兒,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錢鏐微微一笑,不語。
羅隱道:楊公子應曉得此番是為何在此。
楊子輕哼。
羅隱道:給楊公子看座。
楊子狐疑的看眾人,又盯著錢鏐道:莫要以為這般,便可消我戒心!
錢鏐緩緩的說:芙蓉曾蒙公子相救。
楊子哼道:莫非你動了報恩念頭?
錢鏐道:回去以後,與你父親說,揚州府,他若強要,亦可,當須問問當今皇上。
楊子冷笑,道:如何不說當須問問你可否?
錢鏐看了羅隱一眼,羅隱道:今日,送公子出城,今後沙場相見,為敵為友,悉聽君便。
楊子愣,看著錢鏐,再看我,我回視他。
楊子忽然笑起來,道:你們這些人等,唱哪出戲?要蒙我來著?
羅隱道:君子一言九鼎,豈能兒戲。
楊子沉著臉,嘴角勾笑,道:原來如此,那也好,錢鏐小兒,你若要放虎歸山,亦可亦可!
錢鏐道:虎也?犬也?歸山否?你我都不知曉。
楊子輕哼。
我看向錢鏐,未料及我昨夜那番話,竟使他今日便要放了楊子。
錢鏐看了我一眼,注視楊子道:事無定論,沙場上,無敵無友。
楊子眼睛眯了眯,許久,道:好!我知曉了。他邪魅一笑,緩緩的說: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客氣了。起身,傲慢的說:給爺我鬆綁。
錢鏐看著他,道:出城後,自然與你鬆綁。
楊子勾笑,道:害怕爺我吃了你不成。
錢鏐不喜不怒,道:來人,送楊公子出城。
楊子挺胸,看了我一眼,道:原以為神女可呼風喚雨,不過如此爾。
我笑著搖頭,不語。
楊子道:我要見芙蓉。
錢鏐道:內子身體不時,不見客。
楊子挑眉,看著我,道:那……神女可送我一程?
我看向錢鏐,錢鏐道:此事且看神女意下如何。
我搖頭。
楊子點頭,轉身,大聲笑起來。兩個士兵上前,跟他出門。
我愣愣的看著他離開,有些緩不過神,再看錢鏐,錢鏐深思的看著我,慢慢的說:此人出城,於杭州府未嚐不是件幸事。
我看著他,道:大人放了他,又何出此言?
羅隱插言:若非為了百姓,大人亦不須受此人之氣。
錢鏐道:未必。
公堂上沉默良久,羅隱道:退堂。大人,神女,這段公案便就此了結。
錢鏐負手而出,淡淡的說:未必。
不多時,便見一士兵衝進來稟告道:大人,芙蓉已在後門見了楊公子,不知說了什麼,楊公子斷一指,擲地而去,夫人暈了去了。
錢鏐忽而苦笑,道:芙蓉終究是打了他的三寸之地。
我皺眉,道:此話怎講?
錢鏐看向堂外,緩緩的說:阻著芙蓉見楊子,兩人終究是見了,隻是,這見還不如不見。
我詢問的看羅隱,羅隱笑,道:大人,我這便下去了。
錢鏐道:神女可否與我共品香茗?
我道:這敢情好。
聞香閣。
杭州府衙內竟還有一個如此詩情的地兒。
錢鏐慢慢的煮茶,慢慢的說:這是與你哥哥處學來的品茶之道,婆留本是粗人,不懂這些玩意。
我不語,看著煮著的茶水。
他繼續道:我自你哥哥處受教不少,可謂良師益友。
我疑惑,看了他一眼,他正注視著我說:伊伊,可曾怨我?
我搖頭,笑:何來此言?
他歎,道:芙蓉終究孩子性兒,莫要怨她刁難你。
我淡淡的說:大人真是愛妻,此等情致,叫人羨慕。
他注視著我,道:你該怨我,曾言護你周全,卻處處不能出手相助。
我回視他,道:大人處處縛手縛腳,又要顧全大局,大人如何能護我周全?
他笑:你怨我。
我憶及先前芙蓉的為難,他護妻的模樣,心思一往上仔細掂量,忽而心內不舒服,倒笑起來,看他給我倒了茶,我輕輕的說:秦伊怨你,你又能如何?
他苦笑,道:是,你怨我,我亦不能償你委屈之情。
我看著他,心內淒淒,忽而羨慕起芙蓉夫人,她生於這個時代,長於這個時代,又嫁了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雖一心功名事業,卻也容她胡鬧任性,我若是本就屬於這個時代,或許不會如此多災多難,生若浮萍般吧?幸得公孫處處護我周全,公孫,我想到他生氣之時那笑容,不由歎氣。
錢鏐問:何故歎氣?
我注視他,問:三妻四妾,大人仍會對芙蓉夫人容忍愛護麼?
錢鏐頷首道:芙蓉為我受苦多年,此情無以為報,她若是要天上明月,我亦想方設法為她取來。
我愣愣的看著他,這個世界的男人,心思真真難懂。
他笑了笑,道:用茶。
我低頭,忽而泫然欲泣,那茶氣熏得我心內不知怎的,如此難受,胸內悶悶,卻不知如何抒發。
他淡淡的說:原以為芙蓉經了多年,對楊子之情稍淡,豈料舊情如酒,終歸是越藏越醇。
我問:他們?
他道:他們倆才是青梅竹馬,我長芙蓉數歲,她自村中跟我出來尋楊子,東奔西走而不得,她家因她是跟著我出了家鄉,我那結發妻巧娘又過身多年,是以與我父相商,讓我與她結了連理。
我深思的看著手中的茶碗。
他道:莫非伊伊不中意此茶?為何久久不飲?
我勉強笑了笑,喝了一小口,卻不知再說什麼才好。
錢鏐道:今日我設計讓楊子過後門出城,料得芙蓉要會楊子。
我抿唇,慢慢的說:此計甚險,若芙蓉非身懷六甲,以她那性情,一時興起,恐怕就跟了楊子走脫了。
錢鏐道:她已是我妻,生是我錢家的人,死,亦是錢家之鬼。她若要走,便是一個死字,這個理,芙蓉比你我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