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鏐不語,許久,緩緩的說:秦伊兮巧嘴兮,吾心兮空歡喜兮。
我心內一暗,看他,道:大人知曉了什麼?何以如此說?
他搖頭,道:無奈不能共效雙fei是因芙蓉之故,應是情急之言罷?
他微微笑,凝視我。
我回視他,道:大人,你怎知?
錢鏐道:伊伊仍是伊伊,婆留仍是婆留。
我沒說話,許久,我說:秦伊無所求,隻望大人修身,齊家,我加重齊家二字,頓了頓,繼續說:平天下。
他看著我,問:我倒要問你,何以不願追究下毒之事?
我微微笑:秦伊不願大人要以她之罪來與秦伊之罪相抵,我現時暫不追究,並無以後不追究之意,大人應知,她所為未免過驕,若要問其罪,第一,當問大人之未齊家之罪。而非她。
錢鏐道:是以你適才不為己辯解,便是這番心思?
我不置可否,笑,道:大人左右為難,秦伊又何嚐未見?一邊兒夫人弟弟要尋秦伊的罪,一邊兒又要看著我哥哥的麵子與你我的幾分薄交情,靜觀其變,也非下策。
錢鏐看了我一眼,短促的說:適才府衙內,我有心刁難你,你如此聰穎,難道看不出麼?
我淡淡的笑,道:莫非是因愛成恨?
錢鏐嘴角揚起來,道:是又如何?
我看著台上蘇珥,道:蘇姑娘一曲玉溪生的朝天驛,唱的是你還是我呢?
錢鏐道:唱著無心聽者有意罷!
我意味深長的笑,道:但願婆留無恨風雲長。
周圍百姓越聚越多,人頭攢動,合聲唱著:杭州城兮水澤澤兮,楊家兵將兮敗如山兮,秦伊兮戰沙場兮,古有木蘭兮,今有秦伊兮不讓須眉。
我看向蘇珥,她笑,狡黠的衝我揮手。
錢鏐在耳邊說:千年後,我是誰?
我愣了愣,沒反應過來,看了他道:六道輪回,我哪知這些!
季長元與徐平穿過人群,到近前,大聲道:大人,聞鶯酒樓宴席已置備妥當,可否移駕?
錢鏐道:好!
徐平轉身便向台上去,上得台與蘇珥說了幾句話,蘇珥含笑,點頭,徐平舉起手,示意安靜,場上漸漸安靜下來,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今日錢大人在聞鶯酒樓席開百桌,宴請秦伊小姐與咱們的八都將士,大夥兒也一道通往喝酒吃菜。
台下笑起來,道:錢大人宴客,我們自然是要去瞅瞅熱鬧的。
車馬再起,行。
我在馬車上看著熱鬧喧天,一股淡淡的憂傷,自心,彌漫,我垂眼。
錢鏐忽然在身邊說:伊伊,如若以後我不能護你周全,你會如何?
我抬眼,輕輕的說:大人與我,知己矣,如若大人忠義難全,當可棄秦伊而去,無妨。
錢鏐深深的看著我,許久,道:為何你會如此灑脫?
我直視他,慢慢的說:秦伊不是灑脫,而是不願秦伊摯友左右為難。
他啊的一聲,道:原來如此!
我有些惑,看他神情,莫測。錢鏐,你要與我說什麼?為何要兜著圈子?我轉開眼,麵對歡呼簇擁的百姓,隻能微笑,隻能微笑!
馬車在聞鶯酒樓百餘米外停,季長元上來請錢鏐與我下車。
我們下,隨季長元步行。眼見聞鶯酒樓自樓內至外,街上擺滿了桌子,酒菜滿席。杭州城的百姓個個笑逐顏開,列道看著我與錢鏐。
身後,咳嗽聲,我納悶,如此喧鬧的背景,這咳嗽聲如此清晰,我轉頭,就見摩勒靜靜的在我身後,看著我,黑色臉上充滿嚴陣以待的警惕。我點頭,就見公孫帶著竹林老翁下得馬來。與他們彙合,我們繼續前行。
酒席外端,迎麵站著一行人,為首的是曾見過的祝家老爺,身後立著祝天翔,祝天銳,祝天琴。
祝老爺上前,笑容可掬道:祝某恭迎錢大人。
錢鏐道:祝老爺最近生意可好?
祝老爺道:北邊戰亂,倒叫鏢局小賺些許。他看我,道:這位,想必便是久仰大名的紫霞小姐公孫秦伊了!
錢鏐頷首,道:正是公孫秦伊。
祝老爺笑,看著我,眼神銳利,不著痕跡的在我身上轉了轉道:端的是神仙一樣的人兒,秦伊小姐。
我回禮,道:祝老爺過獎了。
祝天琴在他背後衝我笑,擠擠眼。
我道:秦伊見過祝家二位爺。
祝天銳道:秦伊不必如此多禮,你與我們兄弟甚是熟識,聽琴兒說,她與你是結義的姐妹麼?
我頷首。
祝天銳道:那你該叫我爹一聲義父。
祝老爺正與錢鏐說話,聞言道:哦?有這等事?琴兒,你何時認了姐妹倒不與我說?
天琴道:爹爹事務繁忙,姐姐又劫難重重,是以疏忽了。
祝老爺拈須道:秦伊小姐可願認祝某做你的義父?
我與他相視,半秒,祝天翔冷言:小孩子家胡亂遊戲,爹爹怎麼也認真起來?
祝老爺微笑道:這有何不可?若能聽秦伊小姐叫一聲義父,祝某倒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
公孫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淡淡的笑,道:祝老爺如此抬愛,舍妹卻之不恭,秦伊……
我沒回頭,微笑,麵對祝老爺,跪,拜,朗聲:義父在上,受秦伊一拜。抬起頭,我看著祝老爺,祝老爺笑,道:乖孩兒,快起。他扶我,麵向杭州的老百姓道:各位都見了,今日起,紫霞山莊的秦伊小姐也是我們長興鏢局的小姐,若誰與秦伊過不去,便是與我們長興鏢局過不去!
百姓七嘴八舌道:祝老爺放心,誰與秦伊小姐過不去,便是與我們過不去!
忽然圍上十多人在我麵前跪下,齊聲道:屬下見過秦伊小姐。
我愣,看著他們。
祝老爺笑,道:你們這些機靈人。他對我說:伊兒啊,這些人等從今便跟著你了。
我訝,道:義父,萬萬不可!
祝老爺看著我說,這算是義父給你的見麵禮罷!
祝天琴上前,挽著我,說:你瞧爹對你多好,快謝謝爹爹罷!
我搖頭,道:秦伊哪裏需要這些人,義父鏢局裏的人,自然是聽義父的號令。
祝天翔忽然道:你這女子,成天被人拐帶,公孫莊主不給你預備侍衛,我爹給你備著,你莫要不知好歹。
我注視祝天翔,慢慢的說:大哥此話說得不是,秦伊的劫難非我哥哥的錯,誰人想得到秦伊會經如此遭遇?怕是你,也想不到的吧?
祝天翔眼神黑黝,臉上忽然勾起一絲熟悉的邪笑,道:伊兒妹妹說得是,是大哥的不是。
一直沉默的看著我們錢鏐對著祝家老爺道:如此一來,今日可是雙喜之慶,祝老爺,收了個這般不凡的義女,恭喜,恭喜。他看我,說:從今往後,秦伊小姐不僅是紫霞山莊的秦伊小姐,亦是杭州府的小姐。
我微笑,他亦笑,周圍眾人亦笑,我環顧,與公孫對視,他凝視我,沉思般的眼神,這一刻起,我如此明了錢鏐與公孫的眼神背後的意義。
不知為何,想起一句話:烽煙將起。無形的手,在無形中,擺弄齊了一切,就待著一觸即發的大幕拉開,或許,這大幕,自我來到這個時空就已拉開。隻是,是否待我演罷就可各自回歸原來的位置。
我對著祝家老爺說:義父,大夥都等著開席,我們請錢大人與眾位昨夜大戰中的功臣入席吧?
祝老爺頷首,道:伊兒果然是好人品,進退得體,錢大人,請,眾位,請。
錢鏐領先入酒樓。
天琴笑嘻嘻的過來挽我的手。
聞鶯酒樓,還記得出次來此,是祝天翔救了我,帶我在此壓驚。也是在那時,我對此人心有所動,而今,物在人非,眾人簇擁下,我的眼神尋著祝天翔,他卻不知所蹤。我垂眼,過去的,便過去了,有緣無份,本是世事常有。
祝天琴道:你可見過大哥的孩兒?
我回神,問:沒有,孩兒可愛否?
她笑:長得倒像我三哥小時,爹爹最是疼愛。大哥倒不怎的喜歡。
我看著她,疑惑,問:怎會長得像三哥?
她聳肩,道:侄兒像叔叔,也是平常吧,一家人,總是有些像的。
我頷首。
季長元走到我身旁,道:秦伊小姐。
我側臉,看他,他笑,似有話要說。我問:季公子有何事?
他道:趁著此時,問你件事。
我點頭,道:你說。
他問:小姐真是蝶盟盟主麼?
我愣,道:你怎的問此事?
他欲說下去,祝老爺回轉頭,道:伊兒,這邊來。
我笑,應:好。舉步,驀地身後啊的一聲叫,我回頭看見豆兒抱著雪狐狸被摩勒拎著領子撅嘴,衝我叫:姐姐,好姐姐,救命啊!那模樣活脫脫的像與我初遇時,被陸濤拎在手裏麵。陸濤……我笑起來,身旁,祝天琴詫異的說:這小鬼……
我對摩勒說:放了他下來吧!
摩勒鬆手,豆兒跌在地上,雪狐狸自他身上跳出來,跑到我身邊。
我抱起雪狐狸,親親它,天琴道:這不是二哥送你的雪狐狸麼?
嗯。我道:豆兒真是頑皮,怎麼把狐狸帶了出來?
豆兒走到我身邊,仰頭,道:我來看姐姐。
我笑:待我回莊不可麼?
豆兒睜大眼道:姐姐,你肯聽我說話麼?
我道:我何時不聽你說話了?
他做了一個鬼祟的動作,意思要我俯身去。
我道:什麼話如此神秘?
豆兒道:姐姐不願聽我說!
我笑:什麼?
天琴道:這孩兒,怎的如此人小鬼大?
我道:他一貫這樣。我俯身,他湊過來,清清楚楚的說:無根之運,阿三當運,秦伊莫悔。
我一愣,道:什麼?
他衝我笑,道:姐姐,把雪狐狸交我吧,我帶它玩去,燕兒,若禾還等著我呢!
我猶疑的看他,細細咀嚼那幾句話,如此清楚,無根之運,確有其事,豆兒一向鬼得很,這話,並非他一個小孩子可以說得出,他出走一段時間又回莊來,這期間,去了何處,見了何人,我一概不知,莫非,其後,另有高人??
正想著,他已自我手裏接了雪狐狸,轉身就自大人的腿腳間鑽了出去。
天琴道:姐姐,爹尋你了,快入席去!
我隨她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