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正如孟子所言:“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呼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最終,趙光義還是一咬牙,緩緩地麵向東南跪下,麵色沉重而平靜地向金陵三叩首,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想著什麼。
趙光義起身,目光狠狠地盯著夏雨。夏雨道:“每月十五的子時,到臨汴大宅去取續命的藥。我提醒你,若是去早了,或者去晚了,都有可能拿不到解藥。”夏雨這話意思很明白,續命之藥,我會命人事先放在指定地點,你連送藥人是誰,都無法知道。趙光義隻是漠然站在當地,冷哼一聲,並不回答。夏雨也不在意,順手將金匱往地上一扔,說道:“我相信你也不會不明智到去拿江南百姓報複。”說完,扶起趙匡胤便要離開。
趙光義大驚,趙匡胤於他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威脅。趙光義不由上前一步,說道:“你不能帶他走!”夏雨回過頭來,卻隻是很輕蔑地冷笑一聲,似是在說:你有什麼能力不許我帶他走!接著,便轉頭離去。
夏雨將趙匡胤帶到汴京總壇,命人為他解了散功散之毒,又吩咐弟子按時給趙光義送解藥。紅霞堂主問道:“屬下請問,解藥該送到什麼時候?”夏雨沉吟半晌,輕歎道:“我不想讓他在位的時間超過小李子哥哥。”紅霞堂主躬身道:“屬下明白。”橙霞堂主又問道:“那趙匡胤該怎麼辦?”夏雨道:“現下他已不是皇帝,便讓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為何會險些死在自己弟弟手上。”
夏雨交代好了霽雪閣的事,正要離開,趙匡胤卻從房內走出,高聲道:“夏姑娘,請留步。”夏雨止步回身,問道:“你想說什麼?”顯然,她並不認為跟趙匡胤有什麼話好說。趙匡胤道:“我想知道,我有哪一點比不上孟昶和李煜了?”
夏雨冷笑一聲,道:“你比不上的隻怕是多了。我承認,你治國的才能確是強過他們,可是這又算什麼?‘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莫說跟秦皇、漢武,高宗、則天比功業,就說是北方的遼太祖、太宗,你又如何比得了?你看起來是比趙光義重了幾分兄弟之義、兒女之情,可是這些終究比不了你的野心和權謀。論功績不足以名垂青史,論情義不足以傳為佳話,你還有什麼好問的?”趙匡胤聽了這番評價不由愣在了當地,心下竟覺也惘然,反複喃喃念著“論功績不足以名垂青史,論情義不足以傳為佳話”,心道:難道當真是“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麼?
夏雨不再理會,舉步要走。橙霞堂主卻喚道:“掌門人,還有一事,昨晚趙匡胤說,皇上還沒有死。”夏雨止步,卻不轉身,微微仰頭,看著天空,最後,長歎一聲,說道:“已經不重要了。”是啊,或許這早已不重要了,但到底是因為國破之後,生死如一;還是因為無論生死,一切的命運都已成定數,夏雨自己也說不上來,總之,隻是覺得,這已經不重要了。夏雨說完,便轉身飄然而去。
次日,趙光義即位,改名趙炅,改元太平興國。
而李煜的詞,從此竟成了禁詞,凡有傳唱者,死。
但還是有很多人,見過一個月白色的身影,隻身漂泊在江湖之上,時時含淚唱著李煜的詞。有人問她為何,她總是垂淚不答。日子久了,便沒有人知道她是誰,知道的隻是那一曲淒婉的人間詞話。
其實,也曾有仙人來問她,可願回去,可是她卻搖了搖頭,既然來了這一世,便將這一世的事情做好。
趙匡胤離開霽雪閣,心下竟有一種不知該去向何處的悵然,原來功名利祿當真就是過眼煙雲啊。名垂青史的千秋霸業,確是他追求一生的,可是他得到了嗎?他最終不過是站在了一個比旁人略高的土原之上,然而卻失去了為常人之性情。未成理智英名之聖主,亦非德行賢良之君子,更不是至情至性的俠者,最終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帝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