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越聽越驚,心下也不由隱隱覺得森然。趙匡胤低頭不語,半晌,才道:“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你確是我大宋朝的功臣,朕真該好好謝謝你的。”趙匡胤最後一句話說得一字一頓,語氣狠得讓人心驚。趙光義卻隻是不以為意地笑笑,說道:“如果我早告訴你,你還會對我這般好麼?”的確,趙匡胤早就有奪得天下的野心,從這個角度來講,他確是該感謝趙光義;但曆代帝王,哪個不是要對這種心機之深、手段之狠,到可怕地步的功臣,嚴加防備?似趙匡胤這等重權之人,如何會例外?
趙匡胤一臉懊悔之色,捶案道:“朕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念與你的兄弟之情!朕以為你一再跟朕對著幹,不過是將朕當大哥,才會如此放肆,卻沒想到,你的眼裏竟隻有朕的天下!”趙匡胤的神色幾乎是痛苦到了極點,可是趙光義卻仍是麵無表情,說道:“大哥,你錯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篡你的位,反正我已是儲君,何必做那亂臣賊子?”
趙匡胤顯然不信他的話,隻是冷哼一聲。趙光義卻道:“我或是比你淡漠了些,卻也絕不是不念兄弟之情的人。我也希望咱們能一直做兄弟,可是大哥,我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你了。這些日子,我毒發得越來越勤,我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可是我不甘心。你的天下有我的功勞,我曾經立誓,今生一定要擁有你擁有過的一切,包括你的女人,也包括這天下。所以我不能再猶豫,再講什麼兄弟之義。”
趙匡胤本來是對趙光義這種幾乎是變態的極度私欲,甚是厭惡痛恨,然而,他畢竟念及兄弟之情,聽到趙光義說自己中了毒,不由問道:“你……你中毒了麼?”趙光義微微點了下頭,趙匡胤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趙光義冷笑道:“告訴你?告訴你有什麼用?你是能給我解毒,還是能給我找到解藥?”趙匡胤聽得出趙光義語氣中的輕蔑,微微搖了搖頭,輕歎道:“說不定能,也未可知啊。”趙光義冷哼一聲,道:“皇上可還記得殺張洎和劉澄的凶手?”
趙匡胤一怔,不知趙光義為何會提起此事。張洎、劉澄對他早已沒有利用價值,他未曾關心過這兩人的生死,隻是責令有司查辦此案,保證京城治安。趙匡胤道:“此案凶手尚未查出,想來不過唐舊臣複仇,殺人的手段雖是狠辣,卻也興不起什麼大風浪。”趙光義道:“皇上說得沒錯,不過我卻知道凶手是誰?”趙匡胤又是一怔,道:“是誰?”趙光義道:“她是唐國一個心狠手辣、有仇必報的公主。”趙匡胤並沒有跟夏雨打過太多的交道,不解趙光義為何會提起此事。
趙光義道:“臣弟中的毒隻怕便是她霽雪閣的毒,試問,以她那狠辣的心性,如何會有解藥?臣弟也就是因為中了此毒,又被李煜所傷,毒性入骨,每次毒發都會痛入骨髓。”趙匡胤心下甚是驚訝,大概是一時知道的事情太多,自己竟也不知道在驚訝哪一件。
趙匡胤還想說些什麼,趙光義卻不等他開口,便喝道:“好了,今夜該說的話都已說盡了,不必再拖延時間了,是時候該了斷了!”說著一轉身,拿起幾案上的玉斧,搖頭道,“大哥,莫怪光義無情,隻怪你太重兄弟情義!”說著,頓了一頓,似是要激起趙匡胤更多的憤恨和遺憾一般,又繼續道,“大哥,我會盡你未盡之誌,伐北漢,收複幽雲十六州的。”說完,舉斧斬落。趙匡胤此時渾身無力,早已連站都站不起來,又如何閃避?
暗黃色的燭光透出窗閣,一個黑色的斧影映在其中,揮下一個千年的曆史謎案。一斧斬落,塵埃落定,後世再無人能夠撥開這層層的迷霧,看到今夜的真象。
然而事情到底是怎樣呢?就在玉斧斬下的那一瞬,一條銀鞭卷住了玉斧。時間仿佛凝固了一刻,執鞭人靜靜地站在燭光下,趙匡胤、趙光義兩人具是驚訝地看著她。但這樣的沉靜隻是一瞬,夏雨收回銀鞭,緩緩地轉頭看向趙光義,說道:“趙光義,你應當知道,本座會來找你的。”話聲很平淡,卻也很冷。
趙光義因為今晚行事,早命王繼恩待到夜深,便將附近的禁衛軍調遣到別處。此時,四下正是寂靜無人。趙光義知是在劫難逃,緩緩放下手中玉斧,長歎一聲,道:“我確知你會來,但卻沒想到……”說著又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道:“罷了,我輸了,你殺了我吧。”夏雨銀鞭一揮,鞭梢卷在趙光義頸中,夏雨隻需稍一用力,便可取他性命。
趙光義卻忽然哈哈大笑,說道:“不過我這一生值了。我派人為禍唐宮,便是不想看到別人的日子過得安寧,結果,唐國兩任皇後和一位皇子,甚至是李煜他自己都是死在我手上;孟昶和花蕊相知相愛,我就偏要拆散他們;皇兄擁有佳麗無數,我偏偏都要占有……想不到,我一人之力竟為禍三國,試問,誰還有我這般作為?”
趙光義這番話比他的笑聲更加刺耳,夏雨直恨到心下隱痛,手不住地顫抖著。趙匡胤也萬沒想到自己身邊就有如此變態之人,驚詫地看著趙光義,心下懊惱氣苦,又覺厭惡惡心,簡直不屑與他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