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寓將國璽放在靈台上,跪拜叩首,夏雨等霽雪閣弟子和唐國舊臣,也都跪了下來。眾人隻是默然叩首,悲慨無言,心中盡是人事之涼,家國之悲,有的人眼裏已是淚光瑩然。
仲寓起身將國璽收好,說道:“夏姐姐,你放心,此物我一定會保管好。縱使性命不要,也不會將此物遺失。”夏雨點了點頭,含淚微笑道:“我放心。小李子哥哥有你這樣文武雙全的兒子,也算是有後了。”仲寓看著夏雨的神情,似是終於明白了她的心意,說道:“夏姐姐,我聽你的,好好活著。”
夏雨聽了此話,終於放心地笑了起來,笑得淚水更止不住地滑落。夏雨微笑道:“好,好,郡公,你明白就好。郡公,你記住,你隻有好好活著,才是對陛下最大的孝心,對趙宋王朝最好的報複。”說罷,便同橙霞堂主告別離去。
夏雨走出很遠,仲寓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追出幾步,大聲喊道:“夏姐姐,珍重——”
夏雨一到汴京總舵,便向紅霞堂主詢問李煜的死因。紅霞堂主卻隻說,七夕那天趙廷美和趙光義都曾去過禮賢宅,第二日,便傳出了李煜的死訊。然而事情很是蹊蹺:趙匡胤雖說是要以王禮安葬,但李煜終究不過是一個降臣,下葬之事,隨意遣人去做便是,可是趙匡胤竟然派了魏王趙廷美安排此事,而且此後趙廷美失蹤了好一陣子,才在汴京出現。
夏雨點了點頭,說道:“看起來事情確有蹊蹺。今晚我入宮去打探一下吧。”紅霞、橙霞兩堂主一起問道:“掌門人可用屬下同行?”夏雨道:“不必了,你們去將我讓你們保管的金匱取來。”夏雨覺得這次前來,花蕊夫人交給她的金匱一定能夠派上用場。
夏雨夜入皇宮,隨意抓了一名宮人,問明趙匡胤寢宮所在,便即前往。夏雨到得趙匡胤的寢宮,躲在窗下,刺破窗紙,看著殿內的情景。
卻見屋內圓桌之上擺著幾樣酒菜,趙匡胤和趙光義坐在桌邊,表情都很凝重。幾案上的燭燈發出昏暗的光,隱隱透出幾分森然。良久,兩人都隻是對坐飲酒,一言不發。夜更深了,忽然,熒火一閃,一支蠟燭竟然燃盡,一盞燭燈驟然熄滅,殿內變得更加幽暗。
趙匡胤轉頭瞄了一眼熄滅的燭燈,終於開口,緩緩地說:“光義,你就不覺得你有些事情需要給我一個解釋麼?”趙光義道:“我並不覺得需要解釋什麼。”趙匡胤道:“朕說過要禮遇降臣,使四夷賓服,可是你呢?你卻處處跟朕對著幹。”趙光義道:“臣弟不管皇上是真仁義還是假慈悲,但是孟昶那樣的人會甘心臣服麼?而全師雄又在蜀地起兵,孟昶能留麼?李煜,他連‘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眼裏絲毫沒有我大宋朝,豈能不殺?至於花蕊夫人,”趙光義說到這,語氣由平靜轉為忿忿,仰頭喝幹一杯酒,繼續道,“那是她自己找死!”
趙匡胤的眼光忽然變得很冷,淡淡地道:“光義,你說了這麼多的理由,或許都是對的,但是你卻忘了一點,”說著語氣變得異然得嚴厲,繼續道,“可是朕才是皇帝,這些事情是你該做的麼?”趙光義把酒杯重重一放,冷冷地道:“皇上終於把你的真實意圖說出來了。臣弟還以為是你懷了什麼仁義之心,怪臣弟草菅人命呢,卻原來隻是想說我越權了。真是可笑啊可笑。”說完,竟哈哈大笑起來。
趙匡胤本是看在兄弟情分上才對他一再容忍,聽了此話如何能不動怒?趙匡胤伸手重重地在桌上一拍,站起身來,喝道:“趙光義!你……”哪知剛一起身,便覺得一陣眩暈,身上半點力氣也無,險些站立不定,忙伸手扶住了桌子。趙匡胤心下大驚,忙提氣運功,卻覺胸中空空蕩蕩的,半點內力也無。原來,趙光義竟早已收買了趙匡胤身邊的內侍王繼恩,並命他在趙匡胤的酒杯上下了藥。
趙匡胤畢竟是經曆過風浪的人,很快鎮靜下來,問道:“你在酒裏放了什麼?”趙光義道:“不過是些散功的藥,沒什麼。”趙匡胤又坐回椅中,輕歎道:“光義,朕對你還不夠好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趙光義也歎道:“皇兄,說實話,你待我是不錯的,光義心下也很感激。”趙匡胤冷哼一聲,一臉不屑之色。趙光義道:“我也不指望你現在來信我的話。皇兄,不要怪我以怨報德,我是不甘心啊!”說罷,又長歎了一口氣,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趙匡胤冷笑道:“你不甘心?你有什麼好不甘心的?朕給了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甚至還立金匱之盟,讓你做儲君,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趙光義平靜地道:“大哥,其實你真的一直對我很好,我知道。但我確是不滿意,因為,我有著跟你一樣的野心,而且如果不是我,你隻怕也沒這麼容易得到今天的地位。”趙光義忽然改口稱“大哥”,好似又提起了兄弟間深厚的情義,可是說的,卻又是如此讓人心寒的話。
趙匡胤聽著,本來隻是不住地冷笑,既笑自己想盡一切辦法鞏固權力,卻還是包藏禍心;又笑原來自己最好的兄弟,最親的親人,竟也要奪自己的皇位。但趙匡胤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由一怔,疑惑地看向趙光義。趙光義道:“你當真以為柴榮是李從嘉殺的麼?李從嘉的武功如何,大哥應該比我更清楚,他憑什麼殺柴榮?若不是我見柴榮不是一般的角色,早就給他下了慢性毒藥,焉能讓大哥借著‘主少國疑’的機會,黃袍加身?難道我就不該與你共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