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瀝青非常有緣分。
瀝青在家鄉一直被稱做柏油。修成的公路自然就叫做柏油馬路,到現在為止,還這樣稱呼。
小時候,家鄉鄉政府門前修通往縣城的柏油路時,成了轟動全鄉的大事。四鄰八鄉的大人、孩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來到公路施工現場參觀。親眼看一看轟隆隆的壓路機是什麼樣,來看一看走了多少年的“揚灰路”,怎樣在修路人手中變成柏油馬路……全然不顧施工現場機械轟鳴、塵土飛揚的情景。站在施工點旁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邊指指點點議論著,其中不乏小腳奶奶,白胡子的爺爺。其間自然是少不了我和我的小夥伴。
那時,我正上小學二年級,學校和鄉政府之間距離有五公裏左右,我和我的小夥伴一有空就到施工點去看熱鬧。看工程師在測量儀器前指揮著拿紅白相間花杆的人走來走去,心中充滿了神秘和向往,看壓路機,灑水車來來往往,夢想著我也能威風凜凜地開一把……但我看熱鬧的同時,心中有個小九九:能不能摟草打兔子,在施工點上得到一塊柏油,拿回家冬天給爸爸媽媽做膏藥。但看著窄窄的土路逐漸形成了寬闊的路基,後來灑油車從修成的路基上,在鋪滿石子的上麵,在青色煙霧中開過去後,柏油就灑在了石子上麵,工人們開始跟著灑油車再撒一層石子,壓路機轟轟地壓過去就變成了柏油路。直到柏油路竣工了,找一塊瀝青的願望一直也沒實現。後來學了專業課程才知道,那種施工方法叫做貫入式施工法,所用瀝青材料在十幾公裏的加熱點加熱,按一定比例配比後由瀝青灑布車拉過來在路基上灑鋪,難怪看不到瀝青塊呢。自然做膏藥的計劃也就無法實施。
小時候,每到冬天,因為農活的繁重和條件的簡陋,全家人手腳上就會開起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口子,我們都把它叫做裂子。爸爸、媽媽手腳上裂子尤其多。因此,每天晚上,在閃爍的煤油燈下,除了我們姐妹做作業之外,很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就著煤油燈,一家人用膏藥燙手腳上大大小小的裂子。
燙裂子最好的東西是武威王蛤蟆的膏藥。在武威年紀稍大的人沒有不知道“王蛤蟆”的膏藥的,用現在的話說,是名牌,是地方的老字號了。王蛤蟆的膏藥治跌打損傷,腰酸腿疼,效果能立竿見影,十分有效。有一種膏藥,專治手腳裂口,因此每天晚上,爸爸媽媽把農活幹完後,就會就著煤油燈,用一根燒紅了的鐵絲將膏藥融化了抹到手腳的裂口上,用膏藥把手腳的裂口填滿裹住,然後用布條包起來,這個裂子就不痛,也不再往深發展了。那融得流動的膏藥掉到手腳的裂口上是鑽心地痛。父母對這種冬天每天必做的功課已習以為常,將手腳洗幹淨後,將滾燙膏藥敷在裂子上,晚上才能睡個安穩覺,否則,手腳的裂子一夜烘烘作疼,一晚都睡不安穩。我是怵那膏藥掉在裂子上鑽心的疼的,寧肯挨長疼,也是不願看滾燙的膏藥黑乎乎地敷在手腳上的,因此父母每天都要抓住我的手腳,給我來點強製措施。
王蛤蟆的膏藥好用,但價格不菲,父母惜膏藥如金的樣子還深深印在我腦海。後來父親找到了替代品,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塊瀝青,冬日的晚上,父親用燒化了的瀝青往手腳裂口上糊,那情那景,現在想起來也是那樣的清新,那瀝青特有的氣味久久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