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黃土地上,荒涼得不見一絲綠的蹤跡,除了悄無聲息外,隻能在昏暗的光線下,感受曠野的晦澀。此時,就在這寂靜地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的荒原上,一個小土包時不時地蠕動一下,似乎是有穿山甲之類的動物在築巢,如果真是的話,它可能將是這荒原上唯一的生命。
可奇怪的是,小土包還依舊在無規律地動動停停,卻不見有一絲的土被築巢的動物拱出來,就連小土包的高度也沒有變過,所不同的是,細細觀察後就會發現,小土包周邊的平坦地域似乎也略微地在時不時搖晃一兩下,難道剛才小山包裏壓根就沒有什麼動物在築巢或打洞,而是輕微的地震?
還是在那荒原上的唯一“地標”——小土包下,有一片土坯竟然慢慢地拱了起來,像是被什麼動物抬升的,可等拱起的土坯隨著高度的上升,土紛紛向四周滑落,繼而出現了一個物體,也像一個跪著雙手觸地的人。那物體或人靜止了一小會兒,既而直立了起來,從外形可以肯定這個拱起物是人而不是別的動物。
在這荒蕪地讓人可以發瘋的黃土地上,連草都吝嗇地不願生一棵,竟然有一個人會在這裏,這更增添了這片無邊無際曠野的淒涼。再從那在地裏爬出來的人身上看,簡直就是一個活泥人,要麼就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僵屍。
隻見那泥人抬起胳膊在臉上頭上蹭了蹭,略微使臉幹淨了少許,他往四周觀察了一圈後,映入他眼簾的景象也就是一望無際的黃土平原,似乎在這一片視線可見的區域,除了他,連一隻讓他討厭的蒼蠅都沒有,腳下也無一棵小草,這裏簡直就是一個不毛之地。
那泥人緩緩地站起來,他希望能夠看得更遠些,希望除了眼前的這個異常紮眼的小土堆外,他還能看見點什麼。也許是光線不夠強烈,他失望了,周邊除了死寂外,生機全無。那泥人下意識地挪了挪腳,走了一步,是因為缺乏營養還是大病初愈的緣故導致他腳步不穩,整個人都左右搖晃了起來,他以為是地震,趕緊蹲了下來,雙手撐到地上,這才發覺他身下的土地是濕的,鬆軟地就像在稀泥裏。他用手再摸了摸身下的那塊還在輕晃的土地,他頹然坐直了身子,目無表情地發顫。
他明白了,這眼前一望無垠的並非是黃土地,而應該更形象點的描述,它應該就是黃泛區,隻不過黃泛區再廣闊,還不至於讓人絕望,而這眼前的黃泛區,恐怕它的廣闊程度要用浩瀚二字來形容了,現在他可不僅僅是徹底的絕望,最讓他恐懼的恐怕莫過於長時間帶來的寂寞了。
他就是木心禺,他之所以能夠從死亡線上搏回一命,全靠了他身下自己製作的簡易木筏。他清晰地記著,就在洪水侵蝕和吞沒他周邊的一切時,一塊碎石狠狠地擊中了他,他瞬間昏迷了過去,幸好他在昏過去之前緊緊地抓住了木筏上的繩索,才不至於葬身水底。而現在他所看到的並不是先前認為的黃土地,而是一望無際的洪水。秦州不見了,麥積山石窟也沒了蹤跡,就連他自己現在身處何方都不能夠確認。
木心禺此刻最想念的人就是他的母親陶紅英,在這一刻他深切地感到了對母親的深深思念,他後悔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遠離母親,現在自己暫且苟活了,而媽媽是否也像他一樣躲過了這一劫呢?
木心禺原本陰雲密布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安慰的笑容,他肯定自己的母親還活著,有可能像他現在的處境一樣,漂泊在漭漭的水上,他不再為母親的處境過多的擔憂,他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他的媽媽一定活著。
境遇不得不讓木心禺幻想和期待陶紅英的存在,他也隻能靠這個信念支撐他在這荒涼寂寞而無邊無際的地獄裏生存下去,他沒有勇氣為這場毀滅性的災難給一個否定的答案,在生與死的抉擇中,他選擇活下去,而能讓他活的唯一理由和動力就是陶紅英。
木心禺覺得陶紅英活著的理由很簡單,在災難發生前,她已經得到了警訊,在電話中斷了的那段時間裏,她有足夠的時間想出一個暫時可以躲避災難的方式,人是有著高智商的動物,尤其是在當受到死亡威脅的時候,大腦細胞的分裂就會加速,思維就會提高,對策也就多樣化。所以木心禺有理由認為他的母親還活著,他不必為她的生死去傷感,現在他隻想母親此刻到底在那裏,他什麼時候才能夠在這汪洋中尋找到她。
心無旁騖的木心禺靜靜地坐在木筏上,癡呆呆地望著洪水,陰霾的天氣限製了他的視野,沒有參照物可以讓他分辨東南西北,平穩的洪水沒有一絲的流動,所以木筏也隨著他的安靜而靜靜地浮在泥漿上,他很清楚,他所生活過的世界徹底地消失了,就像《敦煌遺書》裏記載的那個消失了的世界一樣,不會給這個世界留下任何的記載,而《敦煌遺書》裏那段不被古人和今人所破解的字符和文字,應該就是在那個世界消失之前,有像他一樣偶然存活下來的人事後留下的記錄吧?
木心禺原本不相信什麼暗示或者巧合之說的,可是麥積山石窟裏,那間注明2012的洞窟,難道這個數字不是巧合嗎?他不想再在這些似乎預示宿命的東西上糾纏不清,而他更在意那段文字最後的倆字——地生。
木心禺此刻感覺自己還真是個天才,他破解了全世界人都不能識別的神秘字符,或者說那是人類的史前的文字,他第一個知道了地球在第一大災難後重生了,他有點飄飄然了,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現在坐在木筏上,他一定會手足舞蹈地自選一番。
可沒過多久,他又陷入了沮喪,原來自己還真就是個事後諸葛亮。如果上次災難後地球不是重生的話,那來的他呀?他臉稍稍地有點發燒,可繼而又把這種不好意思全拋到了泥漿裏,因為他覺得不會有人再在意他的臉長了,而他其實是多麼希望此刻有人又挖苦又諷刺他一番,哪怕是拿他們異常鄙夷而醜陋的目光鄙視他一番都行,不,踢他幾腳也可以。可他這種少有的且有點犯賤加齷齪的心思,恐怕再也不會有人在意了。
木心禺抬頭望著天空,心情愈加沉悶,那數千年前遺留下來的繪畫,明確地傳達了災難的信息,可是因為所流傳下來的資料太少,以至於唯一的壁畫被掩埋了數千年而不為人知。即使是木心禺,要不是因為陶紅英的緣故,使他有機會一覽《敦煌遺書》,要不然恐怕他連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話又說回來,即使《敦煌遺書》可以在國家圖書館公開查閱,但要不是鬼使神差地被那個五蠹之蟲的窮鬼鑿開了莫高窟藏經洞,《敦煌遺書》恐怕也要葬身於這漭漭的泥漿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