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右首坐的是穿著黑禮眼的房子主人哥德察克伯爵,他的腦袋溜光,臉也刮得溜光,眼睛上架著一副單眼鏡,然後是嚴格按等級排好座次的委員會成員。窄腦門、塌眼窩、凸下巴的將軍的那顆腦袋看上去頗有些殘忍的獸性。還有一個將軍……部長、議員……再加上幾個大工廠主和銀行家,這個圈子就完整無缺了。

一個顯得比較年輕的穿燕尾服的人正在做報告,他的長相和風度都像個外交官——這是委員會的書記。他眼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期《消息報》,上麵登著戈列夫的文章《戰勝睡眠和疲倦的瓦格納教授》。另外還擺著這篇文章的德語譯文。

“我們還沒有徹底驗證文中所述材料,但根據我們已經獲得的情報來講,它們是符合實際情況的。

“我就沒必要提這一科學發明的意義了。如果它在蘇俄得到利用,那麼蘇俄和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力量對比就會發生巨變。用不了5年,布爾什維克主義就會大大加強它的實力。

“幸好訓練兩個腦半球同時工作需要時間,因此大多數人還不可能馬上做到。但是,僅戰勝睡眠和疲倦一項就把我們的政治敵人的體力和智力提高了兩倍,他們還占著物質資源上的優勢。他們的科學家和熟練工人將以3倍甚至6倍的效率工作,工業產品會迅速增長。幾年後,他們在所有的領域都會擁有新的、經過良好培訓的幹部。總之,他們的實力將不停地得到增長。全世界都在睡覺時,他們卻在工作;我們幹了一天活不得不去睡覺時,他們還在工作……”

“不,工業的發展不會那麼快的,”一個工廠主說道。“就算他們的工廠能晝夜不停地工作。但下一步呢?……要弄到建設新工廠的貸款沒那麼容易吧。您,伯爵,不會向他們提供貸款吧?”他笑著向哥德察克問道。

伯爵以同樣的微笑作了回答,還噴出來一個煙圈。

“但是,還有另外一個危險,”將軍的沙啞聲音響起來了,“我要說的是紅軍的實力,如果他們僅僅用這‘多出來的’16個小時中的8小時來對工農進行軍訓,那意味著什麼呢?那就等於組建了上百萬的軍隊。在今後的戰爭中,他們將擁有不需要休息的士兵。他們戰壕裏的士兵不需要輪流休整。他們永遠精力充沛、朝氣蓬勃,而與此同時我們的士兵得有三分之二不時退出戰鬥序列,去休息,去睡覺。他們的飛行員不需休息就可以進行遠程飛行……他們的指揮部、大本營可以分秒不停地指揮戰役,用不著休息和睡眠……他們也可能把瓦格納教授的方法用於軍馬身上。他們的輜重隊和騎兵也不知疲倦。這一切問題不是太嚴重了嗎!……”

老將軍的話對全體與會者,尤其是對軍人們產生了強烈的震動。將軍們皺起了眉頭,神經質地用手指敲著桌子,更用力地吸著雪茄……

“但最危險的是,”書記又站了起來,“是這件事實的政治意義。現在布爾什維克主義就已經震撼了世界,使所有國家的政府始終處於神經緊張的狀態中。瓦格納的方法等於增加了兩倍甚至是五倍的布爾什維克。在這裏,在我們自己人的圈子裏,可以實話實說,目前,連一個共產國際的領袖我們都不知如何對付。如果這個領袖獲得了6倍的工作能力之後又如何呢?我們就得對付6個這樣的領袖,6個這樣的共產國際和幾百萬向群眾宣傳和闡述共產主義的俄國布爾什維克,他們是日日夜夜,夜夜日日,一晝夜24小時連軸轉哪!!”

這些結論引起了震撼性效果,與會者們哆裏哆嗦地用手帕不斷擦著腦門和禿頂上的冷汗……

“這太可怕了!……”

“簡直就是一場惡夢!”他們激動地嚷嚷起來。

接著是一片令人恐怖的沉默。仿佛一些可怕的幽靈鑽進了這間辦公室,把它們冷森森的死亡氣息填滿了這間屋子。

最後,會議主席搖晃了下腦袋,把長滿汗毛的拳頭往桌子上猛地一捶。

“這絕不允許!”他聲嘶力竭地叫道。“無論如何我們也得消滅這一頗具威脅的危險性!在瓦格納教授的發明為布爾什維克所用之前,我們要掌握瓦格納教授的秘密!”

於是,被恐懼和仇恨振作起來的與會者開始討論如何達到這一目的。

隻有哥德察克伯爵沒有參加討論。他在暗中擬訂一個宏大的計劃。他想的是如果能把瓦格納教授的秘密搞到手之後,他能從中獲得什麼樣的好處。

五、科學迷

審訊過後,瓦格納教授的日程全被打亂了。登門拜訪的不僅有報刊雜誌的記者、教授、大學生,還有普通的好奇者,他們想試試這種“不睡覺的藥粉”。瓦格納教授不久就習慣了這種來訪,所以,當有人在門外用帶著濃重德國口音的俄語求見時,他一點兒沒感到驚訝。

房門打開之後,教授看到一位臉蛋胖乎乎、紅乎乎的淺黃色頭發的年輕人。時髦的大玳瑁眼鏡戴在他的臉上顯得有點兒不協調。一套考究的西服說明這個陌生人是個歐洲人。

“尊敬的教授先生!……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格爾曼-陶貝,是柏林自然科學愛好者協會會員。我是代表這個協會來拜訪您的……我們對您的發明非常感興趣。協會能否恭請您給我們的會員就您的發明做幾次學術講演呢?”

“非常遺憾,我抽不出時間來。”

“噢,這占用不了您多少時間!”年輕人有些著急了。他那女人一樣的嗓子拔到了最高音,眼睛在玳瑁眼鏡後麵可憐巴巴地懇求著,他的腦袋甚至都歪到一邊去了,連手都摸了起來。“您一定要答應!……您千萬要答應!這對我們簡直就是一個盛大的節日!我自己不是一個科學家,但我是個大科學迷……我的父親有錢……很有錢……如果您願意,在我們那裏可以為您提供您的工作所需一切條件……我們為您裝備一個最好的實驗室……給您提供幾十條、幾百條狗供您支配!”

瓦格納微微一笑。

“您太客氣了,但遺憾的是,我還是得謝絕您的邀請,我不打算離開俄羅斯。”

“多遺憾哪!……噢,多麼遺憾啊!我覺得在這裏工作……在那裏工作……但是,您不能拒絕做幾次講演的邀請!這不過占用您幾天的時間。我們可以坐飛機去,坐一家新航空公司的客機去,‘溫舍特裏赫-溫德-白克維姆海特’——‘安全舒適’公司。一家真正名副其實的公司……一點兒不比‘德俄航空公司’遜色……我負責給您辦理護照。開銷和報酬問題更不值一提……我們當然全部負責……”

“這件事會占用我三四個小時。我太珍惜時間了。您不要忘了,我的效率是6倍。如果我隻浪費兩個晝夜,它們對我來說就是損失12天。不,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請!”

“我太傷心了。可我更替我們的實驗室主任布勞德教授傷心。他的研究領域和您相同,隻是方法有些不一樣……”

瓦格納教授為之一振。

“原來如此!他到底用的是什麼方法呢?”

“他試圖……”陶貝有些發窘,他的臉上出現了緊張思索的表情,好象是在竭力回憶什麼。“他采用的方法是,用機體產生的抗催……催……”

但瓦格納自己已經猜到了。

“我自己現在正對此進行研究呢!我們的報刊對我在這方麵所取得的成績誇大了一些……”

“我可不是從報上看到的!”陶貝的話說不下去了。他為自己感到後悔。“布勞德教授在這一領域已經進行好幾年的研究了。他非常想和您認識並交流經驗!……非常遺憾,現在他隻能感到傷心了……”

“不,現在的情況變了。我想我失去的時間會得到補償的……布勞德教授?……我怎麼沒聽說過他呢。”

“他很年輕,也非常謙虛……不喜歡張揚……但他非常有天才!……”

“我同意了!”

陶貝衝到教授麵前,用力地握起他的手來。

“一千次地向您表示感謝!我自己親自去辦理旅行事宜。您的寶貴時間連一分鍾也不會損失!”

說完,他打了個立正,就消失在門後了。

“一個古怪的年輕人。竟然想用狗來收買我!”他走後瓦格納教授想道。

六、安全舒適

一大早,一架郵客混載飛機從機場起飛,並很快升到高空。在舒適機艙裏的柔軟皮沙發椅上坐著的人有:瓦格納教授、格爾曼-陶貝、法國駐莫斯科大使館的外交信使和蘇聯駐柏林商務代辦處的一位職員。

如果不是被先進的消音器減低了的發動機的嗡嗡聲和平穩的搖擺,還以為是坐在火車的包廂裏呢。從玻璃窗向下望去,可以看到莫斯科的全景和曲曲彎彎的莫斯科河。小得像玩具一樣的克裏姆林宮的圓頂閃閃發亮。再往前就是像一片無窮無盡的地毯一樣的森林和田野,黃色的道路和藍色的河流把它分割成一塊塊。田野上方方正正的方塊是已經成熟的黑麥。道路和田野上有的地方可以看到像螞蟻一樣大小的人和牲畜在動。

但是,瓦格納教授在鳥兒才能飛得到的高空欣賞風景的時間並不長。瓦格納像個吝嗇鬼愛惜每個小錢一樣愛惜時間。他拿出幾本書,在膝蓋上擺了一個折疊閱書架,開始工作,他一邊看書,一邊在筆記本上用速記符號記著什麼。他發現了陶貝的疑問目光,就解釋道:

“我隻用速記寫東西。這是我自己的一套速記法。我盡可能使工作縮短和簡化。我還發明了一種獨特的記憶法——這是一位非常好的助手,可惜很少有人注意它。借助記憶法我可以在自己的腦海裏保存數量非常龐大的數字、公式和名稱。這件事也由於清除了大腦裏的毒素而變得更為簡單,它在工作時可以自始至終保持著清晰的思路和旺盛的精力。這一切都使我的工作效率進一步得到提高。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我可以以一抵十……”

瓦格納不說話了,繼續埋頭工作。

陶貝望著窗外生氣勃勃的景色,這個國家有許多東西他不能理解,它是那樣的窮困,同時又是那樣的強大,居民們的和平勞動,那種把成千上萬雙有力的手臂組織在一起的可怕力量……

遠處出現了一條河流。在它兩岸的高坡上座落著一個城市。河的右岸山腰上有一條古老的城堞,上麵有幾座塔樓。城中最高的建築是有5個圓頂的大教堂。

“第聶伯河!……斯摩棱斯克!……我們的頭一站!”

飛機在森林上空盤旋了一圈,在一個很好的機場上降落了。

吃過早飯之後,他們又繼續飛行,天空上出現了烏雲,一陣陣迎麵來的風把飛機吹得像大洋波濤上的輪船一樣上下顛簸。飛機的速度慢了下來。總算安全飛到了科夫諾①。這是到柯尼斯堡②之前的最後一站。盡管天氣愈加陰沉,飛機還是繼續起飛。風變成了大風雪。飛機被刮得偏離了航向,迎著迎麵而來的氣浪急劇地上升。有時飛機就像沒了翅膀一樣向下掉去。

①科夫諾,原蘇聯考納斯的舊稱。

②柯尼思堡,蘇聯加裏寧格勒的舊稱。

“我還沒見過這麼厲害的顛簸呢!”法國外交信使神經質地抓住沙發椅說道。

他的臉色有些發青,這說明他暈機了。

為了尋找有利的氣流,飛行員一會兒讓飛機爬到高高的雲層之中,一會兒又降到幾乎貼著地麵。但哪兒的風都一樣厲害,似乎都想把飛機的翅膀刮斷。透過發動機的轟鳴甚至聽得見機身上鋼索的呼嘯聲。下開雨了。四周全是一片灰蒙蒙的雨幕,看不清方向了。

“沒關係,飛得到的!”蘇聯商務處的那個職員對著臉色蒼白的陶貝的耳朵大聲叫道。“我們應該是在固斯特堡①附近……”

①因斯特堡,蘇聯切爾尼亞霍夫斯克的舊稱。

被震得暈頭轉向,十分激動的陶貝什麼也聽不明白。

瓦格納教授罵了一聲不時打斷他的工作的暴風雨。書本從他手中飛了出去,鉛筆在紙上畫出了莫名其妙的道道。最後,他停止了工作,氣呼呼地在沙發上坐穩了些,雨跟來時一樣,又突然停了。風也住了,濃重的烏雲留在了他們的身後。飛機飛得平穩了。大家都鬆了口氣。

可是,飛機的發動機就在這時響了兩聲;突然停車了。

飛行員操縱著飛機開始向下滑翔,用敏銳的眼睛搜尋著適合降落的地點。飛機猛烈地震動了一下,乘客們都被顛了起來,滑過一片已經收割過的田野後,飛機停了下來。

飛行員和機械師檢查了一遍發動機。

“至少得停1個小時!”機械師說道,

乘客們走出機艙,舒展一下坐麻了的雙腿。

飛機是停在一片鬆林的林間空地上。透過像桅杆一樣挺直的鬆樹幹的間隙,可以看到一個泛著銀光的天藍色湖泊。

“簡直就是個風景如畫的地方!”陶貝對瓦格納教授說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散散步。順便拜訪一下當地的居民,打聽一下我們到底是到了哪兒啦。您不會反對吧?”

瓦格納教授點了點頭,於是他倆朝森林深處走去。

過了1個小時。發動機修好了,但瓦格納和陶貝還沒有回來,在森林裏喊他們,找他們,但他們卻蹤影皆無。又過去了40分鍾,法國人堅持要立即起飛。

“我身上帶的是緊急的外交郵件,必須準時送到部裏,如果我們不馬上飛往柯尼斯堡,我就趕不上飛往巴黎的飛機了,那我就會晚好幾個鍾頭……這是不能允許的!……”

商務代辦處的人反對。他們決定再等半小時,同時再找一找,但毫無結果。

“我們不能在這裏過夜!”法國人說道。“他們不是小孩子。讓他們坐火車去吧!我付的是準時到達的錢,你們必須把我準時送到!”

飛行員聳了聳肩,坐到了駕駛座上。其他人也跟他上了飛機。

發動機轟鳴起來。飛機升到了空中。

七、被俘

瓦格納教授失蹤了。

莫斯科獲悉這一消息後,外交人民委員會立即要求德國政府就此奇怪失蹤做出解釋。

德國外交部發來照會,就這一不愉快事件表示遺憾。“我們已采取一切措施進行了尋找,但遺憾的是,至今毫無結果。我們認為有必要提醒貴國注意,和瓦格納教授一起失蹤的還有德國臣民格爾曼-陶貝。我們認為,這一事實已充分說明,德國政府在這一事件當中並無對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公民瓦格納教授采取敵意行動的嫌疑。順致崇高敬意……”

外交人民委員會當然不會相信這份複照所言,但是,因為無法搞清瓦格納教授失蹤時的具體情況,所以隻能等待,等待這一秘密將來以某種方式揭開。

瓦格納教授遇到的情況是這樣的。

當他們兩個人走到森林深處之後,陶貝建議去看看在湖畔的那座城堡廢墟,教授毫無戒心地跟著陶貝走了過去。那裏早已設下了埋伏在等著他們的到來。3個蒙麵人撲到教授身上,把他的嘴堵上,眼睛蒙上。陶貝搶過瓦格納散步時隨身帶著的文件包,幾雙有力的手把教授塞進了早就等著的汽車上,汽車開動了。過了不到1小時,汽車停下,瓦格納被帶進一棟房子裏。

教授氣得幾乎發了瘋。

“這是什麼意思?”當蒙眼布被摘下之後,他一邊用目光搜尋著陶貝,一邊問道。

但陶貝不在這裏。那三個抓他的人也不在,他的麵前站著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雖然他穿的是便服,但掩蓋不住他的軍人氣質。他非常殷勤好客地微笑著。

“親愛的教授,就算您不累的話,也一定餓啦。談話我們總來得及的。我請您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隨便。您不會拒絕同我共進晚餐吧。我們沒有給您備下床鋪,要知道您根本不需要睡覺,對不對?”

說完,他指了指已經擺好豐盛菜肴和幾瓶名酒的桌子。

“謝謝您!我不餓,”瓦格納回答道,其實他已經餓得要命了。“我請您對我解釋一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多麼可惜!”年輕人還是那樣客氣地笑著說道,“但我們給您準備了您最喜歡的菜。我不打擾您啦。遺憾的是我不能祝您晚安,您不需要睡覺。”

說完,他臉上掛著那副始終不變的笑容走了出去。

瓦格納教授向周圍看了看。這個房間倒是怎麼看也不像個匪巢。房間裏的陳設十分典雅,既方便又舒適。他的眼睛溜過桌子,看到了熱氣騰騰的龍須菜、青豌豆,還有生菜。瓦格納咽了口唾沫,離開了桌子,陰沉著臉坐到了沙發上,此外,他還失去了文件包,無法再工作了。瓦格納時不時地站起來,走到門口,門是鎖著的。他拉起窗簾,看到窗戶上密密實實地安著鐵欄杆。根本就逃不出去。

“簡直豈有此理!”他嘟囔了一句,就又回到沙發上,在那兒一直坐到天亮。

一大早,又來了3個蒙麵人,他們默默地堵住他的嘴,蒙上他的眼,把他帶了出去,最後,把他安置在一個柔軟的沙發椅上。飛機的發動機響了起來。教授覺出飛機離開了地麵。飛行的時間至少有3個鍾頭。

當他的眼睛又被解開之後,他看到自己麵前站的還是那個年輕人。

“您好哇,教授先生!祝賀您喬遷之喜呀!因為我們將要一起共事,我來自我介紹一下:亨裏希-布勞德。”

“教授嗎?”

“不完全是,”布勞德笑了。

“您不是搞什麼疲勞實驗嗎?……陶貝跟我提過……”

“啊,是這麼回事呀!……這大概是另一位布勞德吧。請允許我領您看看,怎麼說呢,看看您的領地吧……這裏是您的辦公室,”他用手臂劃了個圓圈,指著寬敞房間裏的大寫字台、橡木家具和書櫥。窗戶是磨砂玻璃的,也裝著鐵欄。“在這裏研究睡眠和疲倦的科學家所需要的一切都應有盡有。”

盡管眼下的處境頗為奇特,瓦格納還是忍不住走到了書櫥前。

“普雷埃爾……埃雷爾……布沙爾……克拉帕雷德,”他念著書脊上的人名。“他們的觀點都過時了……勒讓德、皮那龍……我在某些方麵得感謝他們……”

“當然,您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聽我說,教授,咱們再去看看實驗室吧!……”

於是,他們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八、決定瓦格納教授的命運

當布勞德臉上掛著無可指責的殷勤微笑把瓦格納教授“領進”他的“領地”之際,“狄克推多”委員會正在討論俘虜的命運。大多數成員傾向於把瓦格納“幹掉”。

“在瓦格納博士的皮包裏我們肯定能找到他發明的秘密。我們成功地把他劫持而來,但危險依然存在,如果我們不消滅這個對我們不利的證據,秘密早晚會泄露出去,”

這個“證據”就是瓦格納教授。“幹掉”瓦格納這幾個字,當然與會者都不會說出口,他們都認為自己是文明的代表呢。隻有哥德察克伯爵一個人反對“銷贓滅跡”。

“瓦格納暴露出去的危險絕對不存在,城堡戒備森嚴,他根本就逃不出去。為什麼非要采取極端措施呢?這樣的智慧,絕對天才的智慧,能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好處。隻要我們會利用並用各種手段強迫他為我們工作。”

哥德察克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全部想法:他還打算在商業經營上利用瓦格納的發明。

但大多數人反對他。

然而秘書的發言使形勢徹底改觀。

“我提一個建議,”他說道,“我們先把這個問題擱置一段時間再做最後決定。因為瓦格納的筆記完全是用一種我們所不知道的速記方法寫的,也許這種方法是他自己發明的。我已經請了外交部……和其他一些部門的密碼破譯專家。目前看來他們隻是確認這是一種把一個詞用一個符號來代替的方法。但破譯它的內容還沒有辦到。要麼我們就再等一等,要麼我們就得冒著讓他的發明永遠成為一個謎的風險。”

決議決定再等幾天。

密碼專家們的確是高水平的:他們成功地找到了破譯瓦格納速記術的關鍵。當他們找到之後不禁瞠目結舌——這一天才的速記體係竟然簡單得無法再簡單。

但委員們等來的卻是大為傷心之事。當把瓦格納的筆記全部看完並譯成德文之後,才發現其中包括許多知識領域的科學材料。一些簡短的語句充滿無數想法,光是那些公式就包含了足能印成幾大卷書的豐富內容。好多地方就是行家也看不明白。這一切都證實了哥德察克的揣測——瓦格納的工作成果是一個巨大的寶庫。但是,他們在筆記中沒有發現一行字涉及到戰勝睡眠和疲倦的方法。

得想方設法從瓦格納教授本人口中撬出秘密了。這一任務又交給了布勞德。為了絕對保密,他是唯一能與瓦格納見麵的人。

“親愛的教授!”布勞德對瓦格納說道。“您曾經想要知道我們把您請到這裏來的原因。我現在可以滿足您的這一可以理解的要求。隻是因為絕對有必要,我們才采取了……”

“強盜手段!”瓦格納忍不住說道。

布勞德微微一笑,仿佛他聽到的隻是一個親昵的玩笑,接著,他毫不害臊地繼續說下去:

“我的朋友們屬於一個強大的組織,它的使命是保衛歐洲文明。唉!這個文明的頭上懸著一個巨大的威脅,它的名字就是布爾什維克主義。您是一個脫離政治的人,也許您不認為您的發明給了這個文明的敵人一個多麼強大的武器。於是,我們為了文明,為了全人類的利益剝奪了您的個人自由。您作為一個科學家,想必也一定珍視我們古老的歐洲文明。把您的寶貴天才貢獻給它吧!請您相信,它一定會得到最好的應用。”

教授靠在沙發背上,兩隻眼睛一齊盯住了跟他說話的人,這在他來說可是非常罕見的情形。

“是的,我是個科學家,不問政治,”瓦格納回答道。“但您若是認為我會反對蘇維埃政權,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同時,您的錯誤也是可以理解的:您隻看到了布爾什維克主義破壞性的一麵,我也經曆過這一階段,我對此毫不掩飾,這樣的情緒我也有過很長時期;可近年來我開始從另一方麵來觀察‘可怕的’布爾什維克主義——從它的建設性方麵。

“您不是沒有看見就是不想看見。我被那些巨大的熱情、遠大的計劃、熱火朝天的工作……所震驚,不由自主為它們所吸引。

“從來還沒有對我們的國土進行過那麼多的科學考察,發現了那麼多的自然財富:不管它們是隱藏在極地的冰山下、滾燙的沙漠黃沙下,還是深深的地下。”

“從來沒有那樣重視技術和機械化勞動。那些最大膽的創造性想法,從來沒有得到過像現在這樣的重視和支持……”

“科學家最需要的是什麼?首先是安定的工作條件。我的國家已經經曆了革命的暴風驟雨和反革命的垂死掙紮。今後隻有和平建設,可你們呢?……難道不是你們對即將來臨的變革的恐懼驅使你們把我弄到這裏來的嗎?而且采取了如此……不禮貌的方式!不,布勞德先生,我希望在俄羅斯生活與工作。我的勞動成果屬於它。我不會向您公開我的秘密!”

瓦格納的答複被報告了委員會。

“他自己也是個布爾什維克!”窄腦門的將軍叫道。

“跟他沒什麼可客氣的!”眾人紛紛叫喊起來。

這一回連哥德察克也沒辦法力排眾議了。

並沒有通過任何形式上的決議,但大家心裏都清楚:瓦格納教授已經被宣判死刑。

而布勞德應該執行這一判決。

他不無激動地走進教授的辦公室,他衣服右邊的衣兜裏有一把沉甸甸的勃朗寧手槍。但是,他還是很好地控製著自己,還像往常一樣客氣地笑著向教授問了聲好,兩隻手都插進了衣兜,在教授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怎麼樣,親愛的教授,您還沒改變主意嗎?”他問瓦格納道,一邊摸著衣兜裏的手槍柄。“我得提醒您一聲,您的拒絕會給您自己帶來嚴重後果!”

“不,布勞德先生,我過去沒有改變主意,現在照樣還是不會!”

布勞德已經暗中把手指勾到了扳機上,隻是暫時還沒把槍拔出來。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布勞德先生!”

“時間來得及,”布勞德想,“就聽聽是個什麼請求吧。”他沒有把槍拔出來。

“聽您吩咐,親愛的教授!”

教授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布勞德大吃一驚,瓦格納看起來已經十分疲憊,一直紅潤的麵頰也變得蒼白了:

“是這麼回事,”教授開始結結巴巴地說道,“您的幾位蒙麵朋友在搜我身時漏掉了我背心口袋裏的一個小藥盒。他們沒有發現,也許是因為他們沒在意它,因為盒子上寫的藥名是一種無害的‘Purgen’①。這是久在案前工作的人常用的一種藥。我在這個小盒子裏放的是抗睡眠和疲倦藥,唉!盒子現在是空的啦!我昨天服下了最後一片,如果我今天不用藥的活,就得睡了。對我來說這是非常可怕的……還有疲倦……我非常……感謝您……”教授越說越慢,“如果您按我的要求給我弄幾種化學藥品來,我就……很快……”

①Purgen,普根,一種泄藥。

教授的腦袋向後仰去,他的眼皮合上,沉沉睡去。

“這倒使任務簡單了!”布勞德說出聲來,他平靜地拔出手槍,對準了教授的胸膛。

但他沒有開槍:一個想法製止了他這麼做。於是他迅速把槍放進衣兜,跑出了房間。

九、“精力”股份公司

“瓦格納教授睡覺了!他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啦!”布勞德跑進書記的房間,急急忙忙地一口氣說道。

“說清楚點兒,布勞德,怎麼回事?”

“是這麼回事,瓦格納的抗睡眠藥用完了,他需要幾種化學原料,換句話說,就是他需要我們的幫助!我們可以向他提供他所要的一切,作為交換條件,他得向我們說出秘密。我相信他現在什麼都會答應!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推遲了死刑的執行。”

“您做得太對啦!等他醒了,咱們試著跟他談談。”

但是,跟瓦格納談妥原來並不容易。但布勞德沒有失去信心。他跟瓦格納玩開了心理戰,趁他最困最累的時候跟他談交易,教授感到痛苦不堪。

“白白浪費了多少時間哪!睡眠對於我來說就等於死亡,而死亡之所以可怕,不過是因為它是終止我工作的長眠不醒而已。有多少事情沒有做完哪!有多少心血付之東流哇!……”

到第三個晝夜,協議達成了:布勞德的“朋友們”弄來了瓦格納教授所需的一切藥品,而瓦格納教授要在自己的實驗室製造奇妙的藥丸。在製造過程中任何人不得在場。

出於謹慎,布勞德提出一個條件,要求瓦格納第一個服下造出來的藥丸。

“狄克推多”協會認為知道了藥的成分,有了成品藥,德國的化學家就能輕而易舉地自己製出這種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