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了,我也焦急地看著越飛越近的鳥群;瞧,它們飛到院子上空來了……

突然,有一隻鳥像流星一樣落到地下來,一下子就變成了蓋在地麵上的一片薄片,大概還沒有一張香煙紙厚呢。

“看見了吧?”

我不由得戰栗了一下,馬上想到了剛才自己險些也落到這種地步。

“是的,”他猜到了我的想法。“您會被自己腦袋的重量壓成肉餅,”說完,他笑了笑,繼續說下去:“我的女管家菲瑪說我這是發明了一種防備野貓偷東西的絕妙方法。‘你根本不用打死它們,’她說道,‘隻要它們的爪子粘著一次,第二次就再不敢來了。’是啊……”他稍停了一下,又說道:“還有一種貓,更搗蛋更危險——這是一些兩條腿的野貓,它們不但有爪子有牙,還有大炮和機關槍。

“您想象一下吧,被馴服的重力將是一道多麼好的屏障!我可以沿著國境線建立一條防護帶,任何一個敵人都休想跨越它。天上來的飛機就像石頭一般紛紛落下,跟剛才那隻鳥一樣。此外,就是炮彈也沒有力量穿過這個防護帶。還可以采取相反的辦法,讓來犯的敵人失重,士兵們哪怕有一點兒動作就會跳得很高,身不由己地在空中飄來飄去……不過這些事同我所取得的其他成果相比,不過是小事一段。我找到了在地球所有表麵減少重力的方法,除了兩極……”

“這您如何能做到呢?”

“我隻要加快地球轉速就可以了,”瓦格納教授答道,他的表情,就像他說的不過是抽陀螺。

“加快地球旋轉的速度?”我禁不住喊道。

“是的,我增加它的轉速,到了那時,離心力開始增加,處於地球表麵的所有物體都會變得很輕,假如您不反對的話,請過幾天再來做客吧……”

“我非常高興!”

“等我一能從床上爬起來就做試驗,那時您能看到很多有趣的東西。”

三、“旋轉”

幾天之後,瓦格納教授好了,假如不算他還有點瘸的話,可以說是徹底痊愈。他好長時間都自己一個人在院子一角的地下實驗室裏忙著。他讓我自己瀏覽他的藏書,但沒讓我到他的實驗室裏去。

有一天,當我正在他的書房裏坐著時,瓦格納走了進來,他興致勃勃,剛一邁進門檻就衝我喊上了:

“旋轉起來啦!我的機器開動了,現在我們可以看看以後會怎麼樣啦!”

我等待著,看看將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不平凡的事。但是,幾個小時過去了,整整一天也過去了,任何情況也沒有發生。

“再等一等。”教授聲色不動地微微一笑。“離心力的增加等於速度的平方,而地球——是個相當大的陀螺,不能一下子就讓它轉得飛快。”

早晨我起床時,感到有一種非常輕鬆的感覺。為了驗證一下,我舉起了一把椅子。它顯得比平時輕多了。顯然,離心力已經開始起作用。我走到涼台上,手裏拿著一本書坐下。柱子的影子正好落到書本上。我不由注意到影子運動相當快。這意味著什麼?似乎太陽在天空上跑得快啦。

“啊,您注意到了?”我聽到了瓦格納的聲音,他一直在觀察著我呢。“地球轉得快了,白天、黑夜都變得短了。”

“以後會怎麼樣呢?”我惶恐地問道。

“等著瞧吧,會看到的,”教授回答道。

太陽在這一天比平時早落山兩個多小時。

“我想,這件事肯定要在全世界引起軒然大波!”我對教授說道。“要是能知道反應一定會很有趣……”

“在我的辦公室裏就能知道一切,那兒有台無線電收音機,”瓦格納回答道。

我急忙跑到他的辦公室裏,我敢斷定,地球上的所有居民都會焦慮萬分。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地球的轉速在繼續增加,一晝夜已經隻剩下4個小時了。

“現在,所有位於赤道上的物體已經失去重量的四十分之一,”瓦格納說道。

“為什麼隻是在赤道上的呢?”

“那裏地球吸引力比較小,而運轉的半徑大,所以離心力就更強些。”

科學家們已經明白了即將來臨的危險,大批的居民從赤道地區遷移到高緯度地帶,那裏離心力比較小些。但失重目前甚至還帶來一些益處,火車可以運載大量貨物,一架大客機用功率不大的摩托車發動機就可以飛行,而且速度更快。人們突然之間就變得輕盈有力,我自己也感到越來越輕鬆。真是一種美妙至極的感覺啊!

不久,無線電就開始播出一些使人傷心的消息了。火車越來越經常地開始在斜坡或拐彎處行駛時脫軌,但事故並不算嚴重:車廂就是翻了個個兒也摔不壞,風從地麵卷起灰塵,它們再不落回地麵,在空中形成了塵暴,處處傳來可怕的大洪水泛濫的消息。

當轉速增加到17倍的時候,赤道上的物體和人們就完全失重了。

一天晚間,我從收音機裏聽到一條恐怖的消息:在非洲和美洲赤道地區出現幾個失重的人在逐漸增長的離心力的影響下被甩到空中的事件;很快,又傳來更駭人聽聞的消息:赤道地區的人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離心力將揭掉地球的大氣層,大氣層原先是靠地心引力‘牢牢抓住地球’的,”瓦格納不動聲色地向我解釋說。

“可是……到那時候,不是連我們也會憋死嗎?”我激動地問瓦格納道。

他聳聳肩。

“我們的應變準備早就做好了。”

“但是,您做這一切都為了什麼?要知道,這是世界性的災難,是文明的毀滅!……”我忍不住大喊起來。

瓦格納仍然無動於衷。

“我為什麼要這麼作,您以後自會知道。”

“難道僅僅是為了做做科學試驗嗎?”

“我不明白,您幹嗎這麼驚奇,”他回答道,“就是為了試驗也沒有關係啊!莫名其妙!當颶風大作跟火山爆發時,會有成千上萬人死掉,可誰也不會想到去埋怨火山。您盡管把這當成自然災害好啦……”

這個回答不能使我滿意。我不由對瓦格納教授產生了憎惡之情。

“隻有惡棍,沒有心肝的人,才能為了做什麼科學試驗而使千百萬人死亡,”我心中暗道。

我對瓦格納的憎惡,伴隨著我個人的感覺愈來愈壞而日益增加;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光聽這些有關世界走向滅亡的恐怖、異常的消息,而且是一天比一天來得多,一夜比一夜來得快,誰他媽的也受不了,遲早會發瘋的。

我幾乎再睡不著覺,變得非常神經質。我還得極其小心地活動。筋肉稍一用力——就會飛到高處,把腦袋磕到天花板上,當然,疼倒是不很疼。

物體失重後很難擺弄。你偶一不小心碰到桌子或是椅子一下,這些原本十分沉重的家具就會飛到一邊兒去。

盥洗池龍頭裏的水流出來得非常慢,而且水流還歪到一邊兒去。

我們的動作也變得不連貫。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失去了重量,一個勁而亂哆嗦,就跟用硬紙板做的牽線小醜一個樣。我們身上的“動力係統”——筋肉,對於已經減輕了重量的身體來說,顯得過於有力。

我們無論如何也適應不了這種新的生活環境,因為重量總是一直減下去。

菲瑪,瓦格納的女管家,發起脾氣來一點兒不比我遜色。她做飯的時候,活象一個雜技演員。鍋碗瓢盆飛上高處,飛向四周,她想去抓住它們,動作看上去怪得很,又像跳舞,又像跳高跳遠。

隻有瓦格納一個人心情絕佳,甚至有時還拿我們打打趣。

我決定到院子裏去,就在衣袋裏裝滿石頭——怕“跌到天上去。”

我看見海變淺了,水衝到西方什麼地方去了,顯然它們在那兒要上岸……我開始感到頭暈、氣悶。空氣開始稀薄。一直從東往西刮的颶風風勢似乎有所緩和……然而,氣溫在迅速下降。

空氣愈加稀薄……末日就要到了……我他媽的活膩歪了,開始尋思挑一種什麼死法才好:是甩到天上去死,還留在地下憋死。這當然是一種最糟糕的死法,但我卻可以把地球發生的事情看到底……

“不,還是立刻了結好,”我下定了決心,我受夠了這種連喘口氣都得費老大勁的日子,於是我開始從衣兜裏往外掏石頭。

但是一隻手製止了我。

“等一等!”我聽到了瓦格納的聲音。

在稀薄的空氣中,這個聲音聽起來很微弱。

“我們該到地窖裏去了!”

他攙住我的胳膊,又朝站在涼台上費勁地呼吸著的女管家點了下頭,我們朝著院子的一個角落,朝著通向地下的大圓“窗口”走去。我身不由己走著,好象是在夢遊。瓦格納打開通向地下實驗室的沉重的門,把我推進去。我失去了知覺,一灘稀泥般癱倒在石頭地麵上。

四、天翻地覆

我不知道我失去知覺的時間長不長。我最先感覺到的,是我又呼吸上新鮮空氣了。我睜開了雙眼,使我驚奇的是,這裏的電燈泡是安在地上的,就在離我躺的地點不遠的地方。

“用不著奇怪,”我聽到了瓦格納教授的聲音,“我們的地板很快就要變成天花板啦。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謝謝您,好些啦。”

“那就請起來吧,躺的時候不短了!”他拉著我的手。我飛到高處,飛到玻璃天花板那兒,又非常緩慢地落下來。

“走吧,我讓您看看我的地下住宅,”瓦格納說道。

這所住宅有3個房間:一明兩暗,兩個暗的房間裏點著電燈,還有一間大的,一麵是玻璃,我也說不清到底算天花板還是地板。問題在於我們正處在地球引力和離心力相等的時刻,我們的身體完全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