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可怕怪獸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樣,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巴黎。條條街道頓時死氣沉沉。居民們堵上了窗戶,擔心跳蚤撞碎玻璃破窗而入,闖到他們家裏來。

全副武裝的軍隊到處追逐跳蚤,但它隻需一蹦就躲得離他們遠遠的了。就是飛機拿它也沒有辦法。總不能把炸彈朝著城裏扔吧!

而跳蚤在城裏待得相當自在。人血的滋味比當初關在籠子裏喂它的牛血味道好多了。於是它繼續攻擊人類。

巴黎嚇懵了:跳蚤已經被說成像是彌諾陶洛斯①一樣的吃人怪物,可惜的是沒有一個忒修斯來把城市從巨大的恐懼中解救出來。倒是有幾個想當忒修斯的人出現過,但他們壯誌難酬,沒能宰了跳蚤。

①彌諾陶洛斯,希臘神話中牛頭人身的怪物,躲藏在彌諾斯王統治的克瑞忒島上的迷宮裏。彌諾陶洛斯以食罪犯之肉而生,但每年還要吞吃7個青年和7個少女。彌諾陶洛斯後被雅典國王英雄忒修斯所殺——作者原注

許多人紛紛開始抨擊瓦格納教授,說他居心叵測地培育出跳蚤並把它放到巴黎市區裏。德國人也乘機挑撥,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跳蚤……;

而瓦格納教授睡不著覺了——其實他從來也不睡覺,開始用大腦的兩個半球一齊考慮如何彌補自己的過失。一切都糟糕透頂,連沃羅諾夫也在一旁幸災樂禍。

巴黎市長召見了瓦格納教授,對他說道:

“我們已經忍無可忍了。限您在24小時之內殺死跳蚤。我們的血都快叫跳蚤給吸光啦。”

“消滅跳蚤,”瓦格納教授回答說,“不是我的專長,而怎麼捉跳蚤,我倒可以貢獻一些意見。隻有當人也能像跳蚤一樣跳時,跳蚤才能被捉到。我已經發明了一種能使人也像跳蚤那樣跳躍的工具。咱們去馬爾斯校場①,我演示給你們看。”

①馬爾斯校場是古羅馬的著名練兵場,講故事人把它給搬到法國去了。

他們驅車前往校場。瓦格納教授隨身帶了一隻皮箱,箱子裏放著幾個彈簧和一套像臭蟲皮似的紅衣服。

“你們看,這些彈簧應該固定在手上和腳上,”瓦格納教授解說道,“而這身衣服是橡膠做的,它裏麵可以充氣,在還沒有學會側身和仰麵朝天落地之前,能保護人不被摔傷。誰想試試?”

“我!……還有我!……我!……”

瓦格納教授挑了一個人,給他穿上了橡膠衣,在他的腳板和手掌上用小皮帶各係上一塊板,板上都裝上大盤簧墊,讓他四腳落地待好,然後就把他紅色橡膠外皮給吹了起來。這一切都鼓搗完了之後,那人看起來就像一隻吸飽了血的特號大臭蟲。

“跳吧!”瓦格納教授說道。

年輕人抬起前爪跳了一下,摔了個仰麵朝天,他跳了兩回,回回都摔得像隻四爪朝天亂晃的大甲蟲。

“不行,”他說道,“我沒法從地上跳起來。還是從高處往下跳吧。”

人們搬來三張桌子,一張一張地摞了起來,然後把“臭蟲”舉了上去。

“跳!”

“臭蟲”往起一跳,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又仰麵朝天地跌在地上。又跳了一次、兩次、三次,次次如此。

“沒關係,一定能學會!”瓦格納教授安慰道。

人們又把“臭蟲”舉到桌子上。

沒說的,“臭蟲”總算找到竅門了。他跳了一下,四爪落地,隨即騰空而起,跳得比房子還高,跟跳蚤一樣。盤簧又碰了地麵一下,這一回跳得更高。

“好哇!”人們歡呼起來。

而當他第三次從天而降時,突然叫了起來:

“我現在可怎麼停下來呀1”

真的。這還真是個難題兒!他跳是會跳了,可停卻停不下來啦。

“抓住我呀!”他嚷道。

人們追了過去,哪兒能抓得著哇!他跳了三次就飛越了整個馬爾斯校場。

“這孩子算是回不來啦!現在他恐怕得繞著地球跳個沒完沒了啦……”

然而算他造化,一下子落到塞納河裏去了。他一直沉到河底,後背的氣囊把他浮了上去,人們總算逮住了他。

這個勇士所遇到的情況再糟,也糟不過跳蚤了。這個年輕人還有其他的人開始練習跳蚤的跳法,他們很快就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甚至能列隊跳呢。這使陸軍部長大為歡喜:

“一個新兵種,”他說,“跳人部隊!他們能輕而易舉地越過塹壕。”

跳人們開始追捕跳蚤。跳蚤被追得走投無路。被追出了巴黎。跳蚤摸不著吃喝,屁股後頭總有人在追。追到阿讓特伊,跳蚤倒斃了。20個年輕的“忒瑞斯”,把“彌諾陶洛斯”的皮帶回了巴黎。

興高采烈的總統獎給瓦格納教授一枚榮譽團勳章。

“不過,”他說,“您得乘頭一班飛機立即離開巴黎!……”

(根據H.A.П和K.E.H兩同誌敘述記錄。他們倆幾乎是互相爭著說,所以這篇東西顯得有些淩亂。)

瓦格納教授的注解:

“又是胡編亂造!我根本沒幹過這種事。不過,類似的故事我幾年前倒是在一份雜誌上看到過,看來,已經有人開始給我杜撰一些荒唐之極的豐功偉績了。

我們來設想一下,跳蚤若是真能像人一樣高大,那麼,說它能跳過最高的樓房就完全不可信:這裏忽略了一點,地球的引力是按物體質量大小或是直線倍率的立方而成比例增加的。所以,盡管跳蚤的身體結構使它具備很強的彈跳力,但一旦它的身體和人一般大時,它的彈跳力也就幾乎和人一樣了,或者略強一點兒。

我倒是有一個關於跳躍的設想,但它完全屬於另一範疇。我考慮的是汽車甚至火車如何通過增加一定的速度而飛越溝塹江河,把有斷麵的道路變成坦途。那樣的話就不需要再架橋了。這是美國佬式的行事準則。為什麼不讓列車在拉芒什海峽①上一躍而過呢?也許這要比在拉芒什海峽底下開鑿隧道方便得多得多呢。地點我都想出來了:海峽最窄的地方——隻有33公裏寬;兩岸都是陡峭的山崖。可惜的是我沒工夫計算啦。我得飛到新地島去。要是有人問起我要去幹什麼,您就說我去孵鴕鳥②啦。

您的瓦格納教授”

①拉芒什海峽,即英吉利海峽,法國人對英吉利海峽的稱呼。

②孵鴕鳥,雙關語,有不著邊際地切說八道之意。新地島在北冰洋沿岸,島上大部分地區被冰川覆蓋,其餘地區為凍原。

孵鴕鳥去!這當然是在開玩笑。可是,也許有人把教授的話當真,再添油加醋,演繹出一篇篇有關瓦格納教授發明的天方夜譚來……

四、保溫人

魯布佐夫——這也就是我。名字和父名是伊裏亞-伊裏奇。今年24歲,我的臉色紅撲撲的,整天嘻嘻哈哈,在哪兒也坐不住。同事們都叫我小黃鳥兒。同事們——這就是普羅寧-伊萬跟達什克維奇-卡濟米爾,也就是卡濟亞。普羅寧跟我一樣,也是臉色紅撲撲的,整天嘻嘻哈哈,哪兒都坐不住。而達什克維奇不像我們,有時他甚至連他自個兒都不像自個兒。他就像春天的天兒一樣:一會兒雨,一會兒雪;一會兒陽光燦爛,一會兒烏雲密布;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全長不了,說變就變。卡濟亞的個子又高又瘦,人長得見棱見角。他的身板兒不錯,可就是疑心太重,總能發現自己得了根本就沒得的病。

命運把我們拋到了天涯海角——到了新地島啦。我們在氣象站當電報員。對我來說新地島的確是新鮮的。但新地島的新鮮勁兒對達什克維奇來說轉眼就變成陳芝麻爛穀子了。卡濟亞看膩了北極光天天演出的千篇一律的“電影”,受夠了冰天雪地、見不著太陽的冬季。

“夠啦,都幹了3年了,”他說道,“就這麼定了!頭一班輪船一來我就離開此地。萬一要是有架什麼水上飛機偶然來我們這裏串串門兒,我一定當時就跟著飛走。我病了,我已經完全垮啦。總發燒。身體就好象要斷一樣……”

“就好象‘北極熊極其友愛地擁抱了你一回似的’是吧。這話我們聽過不止一回啦。別沒完沒了的啦,卡濟亞!”普羅寧說道。“你已經一連打了3天蔫兒了。去找找瓦格納教授吧,也許他能治好你的病。”

“瓦格納教授不是醫學家,”卡濟亞回答道。

“瓦格納教授——那是本百科全書,無所不通。去找他吧,他一準兒很快就治好你的病,叫小黃鳥兒陪你去吧。”

達什克維奇猶豫不決地望了望我,歎了口氣說道:

“我用不著保姆。我找得著……可要是瓦格納教授把我攆出來怎麼辦呢!他可能會說,我根本不是您的什麼大夫……”

普羅寧抓起達什克維奇的帽子,給他往腦門上一扣。與此同時我把皮大衣往他肩上一披,然後普羅寧打開門,於是我們就把我們這位同事給推到零下40℃的嚴寒裏去了。做完這件與人為善的好事之後,我們就坐到電報機前,開始埋頭工作。我收報,普羅寧把觀察報告發出去。

過了1個鍾頭,達什克維奇還沒有回來。瓦格納教授住得離我們不遠,隻有10分鍾的路。達什克維奇該回來了呀。我已經有些不放心了。普羅寧也坐立不安了。

“一個疑難病例,”他說道,“看來連瓦格納教授也難以確診。我們的卡濟亞顯然是病得不輕……”

就在這時,被凍住了的門嚇人地喀嚓一響,接著就吱呀一聲打開了。屋裏頓時變得霧蒙蒙的,霧氣散去之後,我倆看到,我們的朋友就像走出大海浪花泡沫的維納斯一樣,從團團寒氣中走出來。

我們互相盯著:達什克維奇盯著我倆——眼裏有一種高深莫測的嘲弄神氣,我們盯著他——滿含疑團。

最後,普羅寧終於忍不住問道:

“去過了?”

達什克維奇還是帶著那種叫人猜不透的微笑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治好了?”

達什克維奇沒有回答。他的臉色非常紅,呼吸又快又勤。顯然他的體溫更高了。我甚至覺得他就像一個燒得通紅的鐵爐子一樣熱氣逼人。

“瓦格納教授把我給治過了頭啦!”達什克維奇笑著說了一聲就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糟糕!”普羅寧小聲說道,“要是瓦格納教授不再幫忙,達什克維奇還要完蛋了呢……”

我們又開始埋頭工作。突然,達什克維奇的房間的門打開了,他自己走了出來,可是……瞧瞧他的模樣吧!他就像個運動員一樣,一身短打扮。達什克維奇渾身上下紅通通的,就像剛打澡堂子裏發了7遍透汗出來一樣,他連瞅都沒瞅我們兩人一眼,打開門……徑直走到零下40℃的嚴寒之中去了。

這事可太荒唐,太意想不到,太可怕啦。達什克維奇的行徑無異於自殺。用不了幾分鍾他就會把胳膊腿兒全凍掉,連肺葉也會凍死。可憐的卡濟亞,他這隻能是燒糊塗了:我迅速站起身來穿皮襖。可慌忙之中胳膊怎麼也伸不到袖子裏去。普羅寧已經穿好了,過來幫我。

“快!快!”

我們跑到門外。

外邊月色皎潔。房前有一條道直通我們平時打水的一個大湖。在這條道路上我們看到了非同尋常的奇事。

路上有一團巨大的蒸汽團在慢慢滾動,嚴寒把汽凍成了霜,變成了這個移動氣球的外皮。月光照在水晶般的冰霜之上,形成了狀如彩虹一樣的光暈。球的後麵拖了一條揚起的雪花形成的尾巴。你可以把這想象成天上落下來的一顆帶著自己大氣層的小行星。但我們馬上就明白這不是什麼小行星,這個怪東西在它後麵留下一串深深的、清晰的人的光腳板足印。這是我們的卡濟亞裹著他高燒的身體蒸發出來的熱汽在行走。

“也許這蒸汽,”我想,“能多少保護一下達什克維奇的身體免受過分的凍傷,就跟大氣層保護我們地球免受星際空間絕對零度的寒冷似的。但是,卡濟血體內的熱量能維持多久呢。在卡濟亞走到湖泊之前恐怕就散發沒了。”

“卡濟亞!卡濟亞!停下來!”我們追著路上的雲團喊道。

這團蒸汽雲中的卡濟亞本人我們卻無法看到。

達什克維奇不但不答理我們,反而加快了腳步。他的身後卷起了一團雪花飛舞的小旋風。他已經跑到了湖邊,踩到了冰上,他停下了腳步,突然絕望地大叫起來。從他站著的地方馬上升起一大團蒸汽。我們朝著喊聲跑去,鑽進像牛奶一樣的蒸汽之中,小心翼翼地向達什克維奇的嗓音傳來的地方摸索過去。這聲音好象是從下麵傳來的。

“見鬼,腳底下的冰給化了!”卡濟亞叫道。“我現在掉到水裏上不去啦。我一抓到冰,它馬上就化成水……”

我模模糊糊看到卡濟亞黑乎乎的腦袋和一隻亂抓亂摸的手。是啊,要是我抓住的不是一段燃燒的木柴,那就該是手了:這隻手發出的熱氣都鑽到我的皮襖袖子裏去了。“像這麼熱,他的體溫得有多少度哇?”我暗自尋思道。

我們把自己的朋友拽到了岸上,是從零下40℃的冰窟窿裏!但可憐的卡濟亞被譫妄和高燒折騰得根本就不知道寒冷和危險啦。他從水裏爬了出來,像頭狗熊似的抖了抖身子,就離開我們沿著湖岸往遠處跑去,他跑得非常輕快。他在一步一陷的道路上跑得跟狗一樣飛快,我們穿著皮襖根本追不上他。很快,我們“冒著汽兒的”朋友形成的閃閃發光的球就轉過一個小山包不見了。

怎麼辦呢?跟著達什克維奇的屁股後頭追下去?可我們又不能離開電台太久,那樣就會打亂我們的工作。我們當即決定,一個人回去幹活,一個人去追跑掉了的病人。不過,若是個對個的話,達什克維奇比我們倆都壯,所以我們就決定去請瓦格納教授幫忙。普羅寧急忙跑回電台,而我朝瓦格納教授的住處奔去。

“您到底把我們的朋友怎麼啦?”我問瓦格納教授。

瓦格納教授用他的一隻眼瞅著我,另一隻盯著電子管收發報機,回答道:

“我沒對他做什麼不好的事。怎麼?我們的病人怎麼樣啦?他的自我感覺如何呀?”

“溜啦!”我急匆匆地答道。“就在他的體溫最少也得40℃的時候給溜啦。赤身裸體地溜了。”

瓦格納教授笑了。

“挺有趣吧?”他指指自己的一台機器答道,“這樣的機器您還沒有見過吧?”

機器看起來的確很古怪,但我顧不上它。

“短波收音機吧?”我敷衍地問了一聲,沒等他回答就自顧接著說下去:“您聽著,教授,請先把您的實驗放一放,幫我去抓住我的朋友,趁他沒凍死前把他弄回來。”

“若是在一般情況下,”瓦格納教授連地方也沒動地回答說,“達什克維奇同誌早就死掉了,我們現在隻能找到他僵硬的屍體。不過,因為達什克維奇自我感覺異常良好……”

“您是怎麼知道這一點的?”

“從您剛才講的呀。達什克維奇不是沒有死掉,甚至還在湖裏洗了個澡嗎?他像個火車頭似的冒汽,穿著三角褲在北極圈裏溜達,就像在克裏米亞的沙灘上一樣。用不著為您的卡濟亞擔心,坐下吧,聽我跟您說說。您剛才不是問過我把您的達什克維奇怎麼樣來著嗎?”

“可是,教授,現在不是時候吧?”

“正是時候!坐下吧,我保證卡濟亞什麼問題沒有。實驗成功了。”

“又是實驗?”我驚奇地問道。

“對呀,自然嘍。”

瓦格納教授突然攥住了我的胳膊時。我尖叫了一聲。

“很疼吧?我也是這麼想的。當您用再生式接收機工作時。關節會感到疼痛。您還會發覺溫度提高了。人們發明了無線電,但對這隻野獸的特點還沒有深入的了解呢。我們對無線電的了解,充其量不過像剛剛學說話的孩子一樣天真膚淺。但我們對無線電的了解越來越深入,它的應用範圍日益廣泛。您知道,現在醫生已經開始將短波用於醫療,利用無線電波提高病人的體溫。於是我就想到:為什麼不借助短波使人體獲得更多的熱量呢?”

“然而人體不是自己就會產生熱量嗎,”我說道。

“是的,但這還不夠。一個健康的人體溫在一晝夜內波動的溫差隻有0.5-0.7℃。人的機體在生病時溫度比正常情況下要高出或低出兩三度。波動範圍的極限是六七度。”

“我們的體溫屬於恒溫性的——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我說道,“難道許多巨大的動物不就是因為它們是冷血動物——它們的體溫幾乎總與外界氣溫一致——而滅絕了嗎?”

“我的想法與您的並不矛盾。請先聽我把話講完。最簡單的有機體可以經受住非常低的溫度冷凍後複生;可以確切地說,對於生物來講,零下100℃也不是絕對會致死的溫度。生物承受高溫的能力似乎要差一些:在溫度超過55℃時,蛋白質就會凝固,但是,脫水後的蛋白質,比如說雞蛋蛋白脫水後甚至能承受住零上160-170℃。於是我就給自己提出擴大人體溫浮動範圍的任務,使人能自由控製自己的體溫,當然,是在對機體無害的範圍之內。

“每種恒溫動物都有其固定的體溫,它們之間或多或少有些差異:人的體溫是37℃,猴子是38℃,馬是39℃,牛是39.7℃,鴿子和雞甚至可以達到42.5℃。而這種恒溫是有其不便之處的,人應該克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