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一條運河和一座城市(1 / 1)

運河水一波追趕著一波,流淌不息,匆忙,動感,而富有黑色節奏。每次經過運河時,我就禁不住停下了腳步,潺潺的流水將我的目光和思緒拉得很遠很遠。我似乎能想象出運河所承載的疼痛和悲傷,以及流水所無法帶走的蒼老往事和歌謠。

一座有運河的城市是有福祉和靈性的。一篇描述運河的精彩文字總是令人動情和難以釋手的。中國有著名的京杭大運河,養育了六朝金粉,鶯歌燕舞,槳聲燈影和千古才情,“如果把古運河比喻成天上的銀河,河畔的古鎮、古村落、古城池,就是銀河裏熠熠閃光的星鬥,它們與古運河唇齒相依、共生共榮。沒有古運河,就不會有這些村鎮的出現和繁榮;沒有這些村鎮的市井喧嘩和商鋪,古運河就會寂寥冷落。”千百年來,古運河上千帆競渡,載著鹽、漕糧、瓷器、絲綢……載著遠道而來的商旅,載著出門求取功名的學子,載著行遊天下的文士,也載著留守家中的女人們的牽念和期盼。古運河的濤聲,演繹著無數悲喜交集的故事。

臨水而居,所有和運河有關的文字和故事,都迷漫著一縷縷氤氳的水霧,顯得神秘而幽遠。東莞有福,東莞也有一條運河,東莞運河一直護佑著莞邑大地的平安和幸福。說起來,東莞運河並不古老,經曆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雲變幻,她的開鑿不是為了運輸的需要,而是為了解決當時的水患旱災。很多人說,東莞是塊風水寶地,台風都很少光顧。但解放初期,東莞幾乎每年都遭受著重大水災的肆虐,雨季來臨時,寒溪水和東江河彙聚在一起,水勢洶湧,一瀉而不可收拾,莞邑大地幾成水鄉澤國。特別是人口密集的莞城,“床上床”(晚上擔心水會漫過床沿,在床上麵再疊加一張床),“馬路能行船”,都是當時的情景。後來,東莞縣裏經過實地勘察,得出結論——解決寒溪澇區的辦法是要新建一條河,把寒溪水和東江河分流。說幹就幹,50多年前的東莞,那時人民的幹勁特別高,1萬多東莞民工如“愚公”般,一鋤鋤地挖,一箕箕地擔,一扡扡地撬,一錘錘地砸,一炮炮地炸,硬生生將這個“設想”逐漸變成了運河,變成了長19.5公裏、底寬20米的碧波蕩漾、稻菽飄香的運河。這就是最初的東莞運河。

套用一句話,東莞運河是東莞人民智慧和勤勞的結晶。1958年5月1日,東莞運河通水,起自東城峽口,經莞城至石鼓流入東江南支流。“運河水,長又長/運河兩岸稻米香/芭蕉甘蔗甜又大/荔枝菠蘿滿山崗……”,在國慶十周年文藝晚會上,東莞的第一個節目就是這首《運河頌》,可見運河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從此之後,東莞就成為了瓜果壓枝、魚蝦歡跳的“魚米之鄉”。

這是一段無法倒轉的時光切片。短短幾十年間,東莞發生了連上帝也驚歎不已的變化,完成了從“魚米之鄉”到製造業名城的華麗轉身。我也一直想給運河找一個漂亮、詩意的比喻,比如“銀鏈”、“綠飄帶”、“臍帶”、“白練”之類的……似乎都不恰當,“一環碧水繞莞城”的勝景已經一去不複返了,運河成為了城市巨大的排泄口和“超級下水道”,成為了一條黑臭的“龍須溝”,成為了工業化道路上的犧牲品。一到夏天,運河邊飛舞著一片“嗡嗡嗡嗡”的蚊子,運河水像是濃稠的墨汁一樣,散發出腐敗、變質的惡臭味,嗚咽著,歎息著,緩緩地流向遠方。曾經繁華的運河商圈也日漸暗淡下去,店可羅雀,行人寥落,風華不再。當然,莞城運河商圈的衰敗有多種原因,但運河水的黑臭,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試想,一條清澈歡快的運河跳躍在城市間,魚兒在水中自由地遊戲;運河兩岸綠樹成蔭,鳥兒快樂地歌唱;小橋流水,頭枕濤聲,蛙聲入夢,酒旗臨風,波光泛影、一船悠然……這樣的美景絕對會吸引更多市民的眼光和腳步,從而提高了運河流域的向心力和附加值,運河商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休閑、觀光和購物的天堂。

“運河水逝,兩岸情長”;“繁華之痛,運河之殤”……這些抒情、憂思的句子,是我從收藏的2008年《文化周末》報上摘下的標題,這些係列文字以溫情而痛徹的角度和姿態,掀開了一座城市日漸嚴重的內傷,並刻錄下一座城市揮之不去的滄桑記憶。

一條運河和一座城市——重傷的運河和輕傷的城市,成為了一對亟待醫治的對立的病症,這是運河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