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歐陽修作品選(16)(1 / 3)

今盡取民之法,用於無事之時,悉以冗費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則無法可增。然獨猶有可為者。民作而輸官者已勞,而遊手之人方逸;地之產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墾之土尚多。是民有遺力,地有遺利,此可為也。況曆視前世,用兵者未嚐不先營田。漢武帝時,兵興用乏,趙過為畎田人犁之法以足用。趙充國攻西羌,議者爭欲出擊,而充國深思全勝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違詔罷兵而治屯田,田於極邊,以遊兵而防鈔寇,則其理田不為易也,猶勉為之。後漢之時,曹操屯兵許下,強敵四麵,以今視之,疑其旦夕戰爭而不暇。然用棗祗、韓浩之計,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許之地,歲得穀百萬石,其後郡國皆田,積穀無數。隋、唐田製尤廣,不可勝舉。其勢艱而難田,莫若充國,迫急而不暇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緩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紓民勞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謹舉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數,非土之瘠而棄也,蓋人不勤農,與夫役重而逃爾。久廢之地,其利數倍於營田,今若督之使勤,與免其役,則願耕者眾矣。臣聞鄉兵之不便於民,議者方論之矣。充兵之人遂棄農業,托雲教習,聚而飲博,取資其家,不顧無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詰,家家自以為患也。河東、河北、關西之鄉兵,此猶有用。若京東、西者,平居不足以備盜,而水旱適足以為盜。

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貧之地,非有山澤之饒,民惟力農是仰,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三人為遊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萬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誠能盡驅之使耕於棄地,官貸其種,歲田之人與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習田者為田官,優其課最而誘之,則民願田者眾矣。太宗皇帝時,嚐貸陳、蔡民錢,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時,亦用耿望之言,買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歲賈於北者,皆出京西,若官為買之,不難得也。又宜重為法以困所謂私牛之客者,使不客於民而樂為官耕,凡民之已有牛者使自耕,則牛不足而官市者不多。

且鄉兵本農也,籍而為兵,遂棄其業。今幸其去農未久,尚可複驅還之田畝,使不得群遊而飲博,以為父兄之患,此民所願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縵田一頃,使四五萬人皆耕,而久廢之田利又數倍,則歲穀不可勝數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漢而西接關,若又通其水陸之運,所在積穀惟陛下詔有司而移用之耳。

其三曰權商賈。臣聞秦廢王法,啟兼並,其上侵公利,下刻細民,為國之患久矣。自漢以來,嚐欲為法而抑奪之,然不能也。蓋為國者興利日繁,兼並者趨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賈坐而權國利。其故非他,由興利廣也。夫興利廣則上難專,必與下而共之,然後通流而不滯。然為今議者,方欲奪商之利,一歸於公上而專之。故奪商之謀益深,則為國之利益損。前日有司屢變其法,法每一變,則一歲之間所損數百萬。議者不知利不可專,欲專而反損,但雲變法之未當。變而不已,其損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歸於公,至其虧少十不得三,不若與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為國之利多者,茶與鹽耳。茶自變法已來,商賈不複,一歲之失,數年莫補,所在積朽,棄而焚之。前日議者屢言三說之法為便,有司既以詳之矣;今誠能複之,使商賈有利而通行,則上下濟矣。解池之鹽,積若山阜,今宜暫下其價,誘群商而散之,先為令曰“三年將複舊價”,則貪利之商爭先而湊矣。夫茶者生於山而無窮,鹽者出於水而不竭,賤而散之三年,十未減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貴者,以能為國資錢幣爾,今不散而積之,是惜朽壞也,夫何用哉?夫大商之能蕃其貨者,豈其錙銖躬自鬻於市哉?必有販夫小賈就而分之。販夫小賈無利則不為,故大商不妒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貨博,雖取利少,貨行流速,則積少而為多也。今為大國者,有無窮不竭之貨,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寧使無用而積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販夫;大國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大商。此與商賈共利,取少而致多之術也。又今商賈之難以術製者,以其積貨多而不急故也。利厚則來,利薄則止,不可以號令召也。故每有司變法,下利既薄,小商以無利而不能行,則大商方幸小商之不行,適得獨賣其貨,尚安肯勉趨薄利而來哉?故變法而刻利者,適足使小商不來而為大商賈積貨也。今必以術製商,宜盡括其居積之物,官為賣而還之,使其貨盡而後變法。夫大商以利為生,一歲不營利,則有惶惶之憂,彼必不能守積錢而閑居,得利雖薄,猶將勉而來。

此變法製商之術也。夫欲誘商而通貨,莫若與之共利,此術之上也。欲製商,使其不得不從,則莫若痛裁之,使無積貨。此術之下也。然此可製茶商耳,若鹽者,禁益密則冒法愈多而刑繁。若乃縣官自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為,臣謂行之難久者也。誠能不較錙銖而思遠大,則積朽之物散而錢幣通,可不勞而用足矣。

臣愚,不足以知時事。若夫堅守以賊,利則出而擾之,凡小便宜,願且委之邊將。至於積穀與錢,通其漕運,不二三歲,而國力漸豐,邊兵漸習,賊銳漸挫,而有隙可乘,然後一舉而滅之,此萬全之策也。願陛下以其小者責將帥,謀其大計而行之,則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