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歐陽修作品選(13)(1 / 3)

公之攻德勝也,初受命於帝前,期以三日破敵,梁之將相聞者皆竅笑。及破南城,果三日。是時莊宗在魏,聞公複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馳馬來救,已不及矣。莊宗之善料,公之善出奇,何其神哉!今國家罷兵四十年。

一旦元昊反,敗軍殺將,連四五年,而攻守之計至今未決。予嚐獨持用奇取勝之議,而歎邊將屢失其機,時人聞予說者,或笑以為狂,或忽若不聞,雖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讀公家傳,至於德勝之捷,乃知古之名將必出於奇,然後能勝。然非審於為計者不能出奇,奇在速速在果,此天下偉男子之所為,非拘牽常算之士可到也。

每讀其傳,未嚐不想見其人。後二年,予複來通判州事。歲之正月,過俗所謂鐵槍寺者,又得公畫像而拜焉。歲久磨滅,隱隱可見,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懼失其真也。公善用槍,當時號王鐵槍,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猶以名其寺,童兒牧豎皆知王鐵槍之為良將也。一槍之勇,同時豈無?而公獨不朽者,豈其忠義之節使然歟?畫已百餘年矣,完之複可再年,然公之不泯者,不係乎畫之存不存也。而予尤區區如此者,蓋其希慕之至焉耳。讀其書,尚想乎其人,況得拜其像,識其麵目,不忍見其壞也。畫既完,因書予所得者於後,而歸其人使藏之。

吉州學記〔慶曆四年〕

慶曆三年秋,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問治天下其要有幾,施於今者宜何先,使坐而書以對。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頓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為,則天下幸甚。於是詔書屢下,勸農桑,責吏課,舉賢才。其明年三月,遂詔天下皆立學,置學官之員,然後海隅徼塞四方萬裏之外,莫不皆有學。嗚呼,盛矣!學校,王政之本也。

占者致治之盛衰,視其學之興廢。《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極盛之時大備之製也。宋興,蓋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學始克大立,豈非盛美之事,須其久而後至於大備歟?是以詔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後為羞。

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舊有夫子廟,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寬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以為學舍,事方上請而詔已下,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二千工,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賓客之位,有遊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

予世家於吉,而濫官於朝,進不能讚揚天子之盛美,退不得與諸生揖讓乎其中。然予聞教學之法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其勉於人者勤,其入於人者漸,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須遲久之功,至於禮讓興行而風俗純美,然後為學之成。今州縣之吏不得久其職而躬親於教化也,故李侯之績及於學之立,而小及待其成。惟後之人,毋廢慢天子之詔而殆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為公卿,問於其俗而婚喪飲食皆中禮節,入於其裏而長幼相孝慈於其家,行於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道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時從先生、耆老,席於眾賓之後,聽鄉樂之歌,飲獻酬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而立諸其廡以俟。

又初稿附刊

慶曆三年,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賜之坐,問治天下其要有幾,施於今者宜何先,使書於紙以對。八人者皆振恐失措,俯伏頓首,言此事大,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幸詔臣等,於是退而具述為條列。明年正月,始詔州郡吏以賞罰勸農桑。三月,又詔天下皆立學。惟三代仁政之本,始於井田而成於學校。《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其極盛之時大備之製也。凡學,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至於風俗成而頌聲興。蓋其功法,施之各有次第,其教於人者勤,而入於人者漸,勤則不倦,漸則遲久而深。夫以不倦之意待遲久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為法必久而後至太平,而為國皆至六七百年而未已,此其效也。三代學製甚詳,而後世罕克以舉,舉或不知,而本末不備又欲以速,不待其成而怠,故學之道常廢而僅存。惟天子明聖,深原三代致治之本,要在富而教之。故先之農桑。而繼以學校,將以衣食饑寒之民而皆知孝慈禮讓。是以詔書再下,吏民感悅,奔走執事者以後為羞。

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即先夫子廟為學舍於城西而未備,今知州事、殿中丞李侯寬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事方上請而詔下,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一千工,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賓客之位。有遊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

予世家於吉,濫官於朝廷,進不能讚明天子之盛美,退不能與諸生揖讓乎其中。惟幸吉之學教者,知學本於勤漸,遲久而不倦以治,毋廢慢天子之詔。使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德明秀可為公卿,過其市而賈者不鬻其淫,適其野而耕者不爭壟畝,入其裏閭而長幼相孝慈於其家,行其道途而少者扶贏老、壯者代其負荷於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從鄉先生席於眾賓之後,聽鄉樂之歌,飲射壺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以立諸其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