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有一種說法,人死之後,往生之前,對家裏若還有所牽掛,便會化作異形留連於人間。杜老太太對這個說法是尤其深信不疑的,因為杜老太爺過世後,她便親眼看到有一條小蛇,在老太爺原來住過的屋子裏一直流連不去,直到給他化了冥屋,道場法事做盡方才離開。
所以此時猛然見到這種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異形的蛤蟆,杜氏嚇得雙腳一癱,要死掐著身邊丫鬟的手方才勉強站住了。其餘人等也是嚇呆了,各種聯想瘋狂地透過彼此驚恐的眼神,病毒一樣地在眾人之間無聲傳播。
像是回應似的,通往出口的那道門忽地無風自開,外間的燈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滅了,一眼望過去,黑洞洞一片有如鬼域。就在眾人驚魂不定的時候,從那黑暗深處傳來細碎的敲擊聲,一下,一下,又一下,聲聲像是敲在人心尖尖上似的,顫得人四肢百骸都發慌發痛。所有人都脊背發寒頭皮發麻,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連那麵目可憎的蛤蟆也顧不得了,仆婦們揣著各自的主子,瘋一樣尖叫著往杜老太太屋子裏躲,誰知越擠就越都進不去,一時之間全卡在門縫裏誰也進不去,便更產生了一種被鬼拖住的恐怖感,有更膽小的,甚至都尿了一褲子。
就在一片哭天喊地的兵荒馬亂裏,一個蒼老的聲音訝然道:“大家這都是怎麼了,半夜裏還真見了鬼啦?!”
這熟悉的聲音,有膽大的終於顫顫微微地回頭,立定了,哭喪著喊了一聲:“麥老太太!”
不是杜大老爺,是麥老太太?
虧得杜老太太反應快,立時撥開拽著她往屋裏走的子孫們,怒道:“瞧你們這些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燈給吹滅了嗎?喊人點上不就行了,至於怕成這樣子麼?!”訓了一通,待眾人都讓了路,這才對著麥氏似笑非笑的,“這大半夜的,五弟妹倒是好興致,莫不是專門著滅了燈來試你這些侄子侄孫們膽量的麼?”
麥氏無辜得很:“三嫂這話可就冤屈死我了,我正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燈一下全都熄了,這不還想問問嫂子,莫不是底下人偷了懶燈油沒上夠?不然怎麼你們這麼大一個院子,就沒哪條廊上的燈就是亮著的?
麥氏這話一出,杜老太太滯了半晌,無奈何,回過頭恨聲同杜銘道:“還不讓人去看看,要是把你嬸娘摔著了,看你罪過大不大!”
剛才也不知道是被誰當胸撞了一下,撐了這一會隻覺連呼吸都困難了,平日的氣度自然再也維持不住,一甩袖子青著一張臉掐著身邊人的手兀自進屋去了,進門的時候還特意抬頭看了一眼,那蛤蟆赫然已不在原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往哪裏去了。
除了月榮一家,“借”住在含香居的眾人當天晚上受驚不小,一個婆子還被嚇傻了。那婆子姓盧,原是長房的一個小管事,被杜詵安排著看守含香居,平日裏沒少受其他各房人的好處。杜詵在時她倒還有點怕較,杜詵一過逝,眼看著杜家正院還不回去,杜家庫房裏那些被借出的不西也要不回原樣來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為了能脫籍,把長房徹底給賣了。說好了杜詵一入土就離開杜家的,誰知道半夜裏親眼見到了杜詵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