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用!沒有用的!”她忍不住叫道:“我怎麼記得?我根本記不得他們的長相。我沒辦法”她突然住,似乎在思索什麼。接著她說:“你說其中有個酵母農場的人?”
“他叫法蘭西斯·克勞瑟,”R·丹尼爾說;“紐約酵母農場的工作人員。”
“嗯,有回一個人來演講,我正好坐在第一排,我一直聞到一股其實是很淡的一般生酵母的味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那天我老是覺得反胃,那股味道讓我想吐。所以我隻好站起來移到後麵去。當然,我沒辦法跟了他們說是為了什麼。說出來是很不禮貌的。也許他就是你說的那個人。畢竟,如果你整天都跟酵母混在一起,你的衣服就難免會沾上那種味道。”她皺著鼻子,彷佛又聞到那股氣味似的。
“你不記得他的長相?”貝萊問。
“不記得。”她肯定地說。
“那麼,好吧。潔西,現在我送你回你媽那裏,班特萊也跟你待在那兒。你們誰都不要離開那一區,班特萊可以不去學校上課,我會叫人把飯直接送到公寓去,公寓四周的走廊我也會安排警察監視。”
“那你呢?”潔西的聲音充滿恐懼。
“我不會有危險的。”
“可是,這樣子要多久?”
“我不知道。也許一、兩天吧。”貝萊說得連自己也不確定。
送走潔西,貝萊和R·丹尼爾又回到車道裏。
“看來,”貝萊說:“我們麵對的是一個貝有兩層基礎的組織。結論之一是,它的基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計劃,這個基層唯一的用處是在最後行動時提供群眾支援。之二是,我們必須把為數不多的核心分子找出來。至於潔西所提的那個鬧劇團體,則不須加以理會。”
“這一切,”R·丹尼爾說:“隻有在完全相信潔西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當然成立!”貝萊語氣強硬道:“潔西的話絕對是真的。”
“你說的沒錯。”R·丹尼爾說:“她的腦波似乎也沒有顯示任何偏好說謊的病態跡象。”
貝萊狠狠瞪著這個機器人:“當然沒有!而且你的報告裏也不必提到她的名字,了解嗎?”
“聽你的意思,伊利亞夥伴。”R·丹尼爾平靜地說:“不過,這麼一來,我們的報告就變得不完整又不確實了。”
“可能吧,但也不會有什麼不良後果。她已經主動跑來把她所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們了,提到她的名字隻會讓她列入警方紀錄。我不要這種事發生。”
“既然如此,如果我們確定不會再有新發現,她的名字當然可以不用提。”
“我保證,她已經把她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了,絕無保留。”
“還有,你能不能告訴我,”R·丹尼爾問道:“為什麼隻不過為了耶洗別這麼一個名字,就讓她放棄原有的信念而采取新的信念?這種動機似乎很不清楚。”他們緩緩駛過彎曲而空洞的隧道。
“這很難解釋。”貝萊說:“耶洗別這個名字很少見。它原本是一個壞女人的名字,我太太很喜歡它。這讓她有一種新鮮感,透過這名字她可以感受一種末曾經曆過的壞,這對她那刻板規矩的生活也算是一種彌補。”
“一個守法安分的女人,為什麼想要有壞的感覺呢?”
貝萊差點笑出來。“女人就是女人嘛,丹尼爾。總之,我曾做了一件蠢事。我在氣昏頭的情況下居然跟潔西說,曆史裏的耶洗別其實並不算什麼邪惡,而且她還可以說是個好妻子。這句話我一直後悔到今天。”
“結果呢,”他繼續說:“我把潔西氣死了。我毀壞了她生命中某種無法取代的東西。我猜,她後來所做的事其實是一種報複。我想她之所以會去參加那種我並不讚成的活動,是為了懲罰我。不過,我並不認為她這種報複動機是有意識的。”
“動機難道還有無意識的嗎?這在措辭上豈不是矛盾?”
貝萊看著R·丹尼爾,懶得再跟他解釋什麼叫作無意識的動機。他改變話題說道:“由此可以看出,聖經對人類的思想和感情有極大的影響力。”
“聖經?什麼是聖經?”
貝萊先是驚訝,接著反而對自己的驚訝感到詫異。他清楚,外世界人是在一種十足的機械理論個人哲學下生活的,而R·丹尼爾所知道的事情大概隻有比外世界人更少,不會更多。
他簡單地說:“這是地球上大約一半人口奉為圭梟的經典。”
“我對你所說的那個形容詞的意義不太了解。”
“也就是說很重要、很受肯定的意思。在適當的詮釋之下,這本書的內容涵蓋了一套行為準則。許多人都認為,人類隻有遵循這些行為準則生活,才能獲得最大的幸福。”
R·丹尼爾似乎是在思考這段話的意思。“這套準則有沒有合並到你們的法律當中?”
“恐怕沒有。這種準則是不適合法律約束力的。它必須是個人發自內心、主動去遵循。就某種意義而言,它甚至是高出法律之上的。”
“高出法律之上?這豈不是又有措辭上的矛盾?”
貝萊苦笑。“我引述一段聖經給你聽好吧?你是不是很好奇想要知道?”
“麻煩你。”貝萊放慢車速,然後煞住。他閉上眼睛回憶。其實他想用中古聖經裏那種抑揚頓挫的中古英語來念,不過對R·丹尼爾而言,中古英語隻是一些無意義的音節而已。
他以現代的修正英語開始隨口念起來,彷佛是在講當代人的生活,而不是在追溯人類遙遠模糊的過去中那遙遠的故事:“‘耶穌卻往橄欖山去,清晨又回到殿裏。眾人都聚集過來,於是他便坐下來,教訓他們。文士和法利賽人帶了一個行淫時被抓的女人來,叫她站在大家麵前。他們對耶穌說,先生,這女人是行淫時被抓到的。按照摩西的律法,這樣的女人應該用石頭打死。你說呢?該如何處置她?
“‘他們說這話,是在試探耶穌,想找藉口告他。耶穌沒有回答,隻是彎下腰用手指在地上畫字。他們繼續追問他,耶穌直起腰來對他們說,你們當中誰要是認為自己沒有罪,誰就可以拿石頭打她。
“‘他說完又彎腰用手指在地上畫字。大家聽了耶穌的話,老老少少一個個都離去了,最後隻剩耶穌和那個女人。耶穌直起腰來說,女人啊,那些人都到哪裏去了?沒有人定你的罪嗎?
“‘她說,主啊,沒有。
“‘耶穌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
R·丹尼爾很用心地聆聽著。“行淫是什麼?”他問。
“那無關緊要,隻是當時的一種罪行,懲罰的方式就是讓人用石頭打死。也就是說,犯罪的人必須被人砸石頭,一直到打死為止。”“那個女人有罪嗎?”
“有。”
“為什麼她沒有被扔石頭?”
“因為聽了耶穌的話以後,那些人沒有一個覺得自己有資格對那個女人扔石頭。
這故事的含意就是,有某種東西,比你的正義感更高。人類有種衝動叫作慈悲,有種行為叫作寬恕。”
“我不明白這生字的意義,伊利亞夥伴。”
“我知道。”貝萊喃喃道:“我知道。”他發動巡邏車,身體一晃,車子疾速向前衝去。他緊靠在座椅的背墊上。
“我們去哪兒?”R·丹尼爾問他。
“去酵母鎮。”貝萊說:“從陰謀分子法蘭西斯·克勞瑟嘴裏挖掘真相。”
“你知道要怎麼做嗎,伊利亞?”
“不知道。不過你知道,丹尼爾。方法很簡單。”
他們的車子疾速向前奔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