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談到這件事的,伊利亞。”朱裏爾答道:“我有我的方式。這個案子……麻煩大了。”
“當然啦,這星球那裏沒有麻煩?又是R字號人物的麻煩?”
“就某方麵而言,是的。唉!我真不知道這老邁的世界還能承受多少麻煩。當初裝上這窗戶時,我的用意並不隻是偶爾接觸一下外麵的天空而已。我想接觸的是這整座城市。我看著它,不知道它下一個世紀會變成什麼樣子。”
貝萊一向很討厭多愁善感的論調,此刻他卻發現自己非但沒有厭惡的感覺,甚至還頗餘月的凝視著窗外。在雨中,這做城市雖然顯得陰暗,但仍難掩它雄偉的景觀。紐約市政府大廈高聳入雲,而警察局位於市府大廈上層,彷佛無數的手指向上伸展摸索一般。這些房子的牆壁全都是平整密閉的。它們是人類蜂房的外殼。
“外麵在下雨,實在有點可惜。”朱裏爾說:“我們看不到太空城。”
貝萊向西邊望去,果然如朱裏爾所言,什麼也看不到。地平線隱沒了,紐約市若隱若現,遠處白茫茫一片。
“我知道太空城市什麼樣子。”貝萊說。
“我很喜歡從這兒看出去的景觀。”朱裏爾說:“要是不下雨,你就可以在兩個不倫瑞克區的縫隙間看見它了。那些低矮的圓頂建向外分布——這就是我們跟外界人不一樣的地方。我們是向高處延伸,僅僅擠在一起。他們呢?每一戶人家都有一座圓頂建。一幢屋子:一個家庭。而且每一座圓頂建之間還留有空地。
對了,伊利亞,你有沒有跟外世界人說過話?”
“說過幾次。大概是一個月以前吧,我在你這兒,透過室內對講機跟一個外世界人說過話”貝萊耐著性子回答。
“對,我記得這件事。現在,我偶爾也會想起這些問題,我們跟他們,生活方式不一樣。”
貝萊的胃部開始有點抽搐。他想,朱裏爾談正式的方式越是拐彎抹角,其結果可能就越要命。
“好吧。”貝萊道:“可是這又有什麼稀奇?難道你有辦法叫地球上這八十億人口也分開住在小圓頂屋裏嗎?那些外世界人,在他們自己星球上多的是空間,他們愛怎麼生活是他們的事。”朱裏爾回到他的座位坐下。他看著貝萊,眼睛眨也不眨,凹透鏡片下的眼珠子顯得小了一些。“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文化上的歧異的。”他說:“不管是我們,還是他們。”
“好吧,那又怎麼樣?”
“三天前,有個外世界人死了。”開始了,正事來了。貝萊的薄唇微微掀動,唇角一揚,不過他臉上那些嚴肅的線條並沒有因此而顯得柔和一點。“真是太不幸了。”他說:“但願是因為感染而造成的。細菌感染。說不定是感冒。”
“你在說什麼?”朱裏爾的表情十分驚訝。
貝萊懶得解釋。誰都知道,外世界人采取了嚴格而精密的措施,滅絕了他們社區中所有的細菌疾病。他們竭盡一切可能,不與身上帶病菌的地球人接觸。可惜,貝萊認為朱裏爾並沒有聽出他的挖苦之意。
“沒什麼,我隻是隨口說說。”貝萊轉身麵對窗戶,“他是怎麼死的?”
“因為失去胸腔而死的。”朱裏爾語帶反諷,顯然貝萊判斷錯誤。“有人把他轟死了。”
貝萊背部一緊,但沒有轉身。“你說什麼?”
“謀殺。”朱裏爾低聲道:“你是便衣刑警,你清楚什麼是謀殺。”
“可是,一個外世界人!”貝萊轉過身來,“你說三天以前?”
“對。”
“誰幹的?怎麼下手?”
“外世界人說是地球人幹的。”
“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不喜歡外世界人,我不喜歡外世界人,有幾個地球人喜歡外世界人?隻不過有個家夥不喜歡得過火一點而已。”
“沒錯,可是”
“洛杉磯的工廠區發生過大火,柏林有毀損R字號人物事件,上海有暴動。”
“不錯。”
“這都顯示不滿的情緒在升高。也許,已經演變到成立某種組織的地步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局長。”貝萊說:“你是基於某種原因在試探我?”
“什麼?”朱裏爾的表情似乎不是裝出來的。
貝萊注視著他:“三天前,有個外世界人被謀殺了,而外世界人認為適地球人幹的。”他輕敲桌麵,“到目前為止,一切漫無頭緒。對不對,局長?這真叫人難以置信,如果事情真是那樣,那紐約就完蛋了。”
朱裏爾搖頭:“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伊利亞,你知道,這三天我都不在,我跟市長一起開過會,我去過太空城,也到華盛頓跟地球調查局的人談過了。”
“哦?地球調查局的人怎麼說?”
“他們說,這是我們的事。這案子發生在紐約市,太空城屬於紐約的轄區。”
“可是太空城有治外法權。”
“我知道。我馬上就會談到這一點。”
在貝萊堅定的目光下,朱裏爾的眼神遊移起來。他似乎不自覺的忘了自己是貝萊的上司,而貝萊好像也忘了自己是部屬。
“外世界人可以自己辦這個案子。”貝萊說。
“別急,伊利亞,”朱裏爾低聲相求:“不要逼我。我想以朋友的立場來跟你商量這件事。我希望你了解我的處境。你知道嗎?當命案消息傳出時,我就在那裏。
我跟他羅奇·尼曼那·沙頓本來約好要見麵的。”
“被害人?”
“對,被害人。”朱裏爾歎了一口氣。“隻要在遲個五分鍾,發現體的人就是我。你想那會有多驚人?命案情況真是殘忍……殘忍……他們跟我見麵,把事情告訴我,於是,伊利亞,這場長達三天的惡夢就開始了。再加上我這幾天一直沒空去配眼鏡,看什麼東西都是一片茫然……還好眼鏡的事解決了,我配了三副。”
貝萊在腦海中描繪著朱裏爾所曆經的種種。他彷佛真的看見了那些高大挺拔外世界人,以率直的方式,麵無表情的告訴朱裏爾。朱裏爾會拿下眼鏡來擦拭。
然而因為過度震驚,他鐵定會失手摔落眼鏡。接著,他會看著摔破的眼鏡,微微顫抖著柔和豐厚的雙唇。貝萊非常肯定,在接下來的五分鍾之內,摔破眼鏡絕對比外世界人被謀殺還令朱裏爾不安。
“這實在很糟糕。”朱裏爾繼續說:“這種情況,就像你所說的,外世界人擁有治外法權。他們大可以堅持自己來調查,然後愛怎麼向他們自己的政府報告就怎麼報告。接著,那些外世界就可以拿這件事當藉口,向我們提出賠償控訴。你知道那樣對地球的傷害有多大。”
“如果白宮同意賠償,等於自毀政治前途。”
“難道不賠償就可以保住政治前途?”
“你不需要跟我分析這麼多。”貝萊回道。他孩提時便已見識過這種慘狀。那些閃閃發光的外世界太空船運遣部隊進入華盛頓、紐約以及莫斯科任意搜刮,地球與其說是賠償,不如說是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