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上下求索路漫漫(3 / 3)

一向備受歡迎和喜愛的瑪娜娜開始有了敵對麵,經常有人在背後對她進行惡意中傷詆毀。對此瑪娜娜很是心痛難過,但她毫不退縮,堅持自己的原則。有時她感覺自己就像那個在巨大的風車麵前可笑地揮舞著弱小手臂的唐吉訶德。疲累痛心之餘,她產生了一個念頭:等我有了能力,一定要自己創辦一所大學,公平公正地選拔最優秀的人才,讓他們在最幹淨純粹的環境中學習成長,讓他們撐起國家和民族的未來!

瑪娜娜成為著名的曆史學家與教育學家之後,多次接受報社、電視台等不同媒體的采訪和報道。她常常在采訪中,或在電視演講中,批判國家的貪汙和腐敗,甚至公開點名道姓地指出哪些人有著怎樣的貪汙行為。這種舉動無疑把自己推向了風口浪尖。家人和朋友經常勸她收斂一點,至少要學會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但是瑪娜娜卻從未屈服,她堅持自己的原則和觀點:如果真的愛我們的祖國,就應該看到她的缺陷和弊端,隻有將已經出現的毒瘤暴露出來並徹底切除,才能讓祖國更加健康地發展。

在承擔著繁重的教學任務與行政職務的同時,瑪娜娜從來沒有放棄自己摯愛的學術研究。隻是此時的她已有多重身份,不同方麵的工作大大擠占了她寶貴的時間,不可能有完整的時間讓她能夠靜心進行科研。學術研究成了她的奢望,每一個繁忙的間隙,她都會抓緊每分每秒去思考問題或翻閱資料。“學術研究,是我最好的休息方式”,瑪娜娜如是說。

在教學、管理以及學術上取得的諸多成績,讓瑪娜娜獲得了“國家大學獎”。這個獎項是政府麵向國內所有大學中的年輕學者而設的,隻有做出突出貢獻者才能獲得。

她的付出終於得到了肯定。

四、社會劇變引深思

如果瑪娜娜一直生活在平靜安穩的社會環境中,沒有遭逢劇變,又或者她能滿足於在學術研究的專業領域中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或許她會過得更加簡單快樂。但是社會現實永遠不會按照善良人們的意願向前發展。

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東歐劇變中,作為蘇聯加盟國的格魯吉亞首當其衝,以“第比利斯四月悲劇”事件為起點迅速擴散成一場波及全社會的大動蕩。

在蘇聯的加盟國中,格魯吉亞民族是民族特征保持最完整的。這個外高加索民族像水一樣熱愛自由,像山一樣充滿反抗精神。“隻要覺察到稍有損害它的民族特征,它就最公開、最猛烈地進行反抗。”蘇聯成立初期,它就曾激烈反對斯大林的民族一體化政策,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在戈爾巴喬夫民主改革的氣氛下,格魯吉亞的民族主義組織發展迅速,提出要求格魯吉亞獨立的口號。

1988年下半年第比利斯的局勢就已日趨緊張,同年11月反對派在政府大樓前舉行數千人的大規模集會,要求格魯吉亞脫離蘇聯獨立。1989年3月格魯吉亞境內的阿布哈茲自治共和國舉行集會要求脫離格魯吉亞獨立,遭到了大多數格魯吉亞領導人與人民的反對。4月初第比利斯不斷爆發集會和遊行,要求懲辦在阿布哈茲挑起民族糾紛的民族分離主義者。然而隨著集會和遊行的不斷擴大,矛盾鬥爭的焦點開始轉移,最初的格魯吉亞內部的格阿民族之爭摻雜了越來越多的民族主義情緒,最終喊出了“格魯吉亞獨立”等口號。越來越多的人湧到政府大樓前靜坐乃至絕食抗議。

悲劇發生在1989年4月9日淩晨。政府出動了軍隊和警察,強行製止集會,驅散示威群眾。根據後來的政府調查報告顯示,軍警雖未動用武器,但使用了橡膠棒、警用瓦斯、步兵鐵鏟等工具,而集會中的極端分子也用棍棒、石頭,甚至是匕首,進行了反擊。在一場噩夢般的暴力衝突中,19人喪生,其中13位是在混亂中被擠倒踩踏致死的婦女,100多人受傷。當天第比利斯實行宵禁,少數肇事者被拘留,坦克開上街頭,軍人控製了整個城市。

事件發生後,整個第比利斯都沉浸在深深的哀痛和困惑中,一部分工廠停工、學生停課、交通中斷,人們戴著黑紗,手持蠟燭和鮮花,在發生流血事件的廣場上默默悼念死者。

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即1989年4月12日,格魯吉亞的廣播電視發表了戈爾巴喬夫的《告格魯吉亞共產黨員和全體勞動者書》,表達了對第比利斯悲劇事件的痛心,但除了表示相信格魯吉亞人民的理智之外,沒有提出任何切實可行的措施。幾天後,戈爾巴喬夫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表示:今後沒有政治局的決定,軍隊不得幹預類似事件。

蘇聯領導人的態度使格魯吉亞的民族主義勢力進一步發展壯大。1989年11月格魯吉亞最高蘇維埃修改了憲法,宣布保留自由退出蘇聯的權力。1990年10月格魯吉亞共產黨在選舉中受挫,反對黨聯盟“自由格魯吉亞——圓桌會議”獲勝,其領導人加姆薩胡爾季阿出任最高蘇維埃主席。新議會取消了國家名稱中的“蘇維埃”和“社會主義”字樣,規定格魯吉亞共和國法律高於蘇聯法律,將國旗改為1921以前的黑、白、深紅三色旗。同年12月,格魯吉亞共產黨宣布脫離蘇聯共產黨。1991年4月9日格魯吉亞通過了《國家獨立宣言》,同年5月26日加姆薩胡爾季阿當選為格魯吉亞總統。因此早在蘇聯解體前,格魯吉亞就已經脫離聯盟中央,事實上獨立了。對於蘇聯的解體,格魯吉亞無疑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

舊的秩序已經打破,新的秩序開始建構。然而在新舊轉型的過程中,卻難以避免整個社會的陣痛。動蕩混亂的局麵也嚴重影響了大學裏正常的教學秩序,青年學生們或主動或被動地裹挾進了社會的矛盾鬥爭之中。安靜的教室裏隻有空蕩蕩的桌椅,從前坐在這裏認真學習的學生絕大多數不見蹤影。而學校的教學管理同樣處於非正常狀態,常常空無一人的教室讓老師們沒有了上課的理由。

瑪娜娜作為學校的教師和管理人員,麵對這樣的狀況,唯有長歎:以一己之力又能改變什麼?但是與其他老師不同的是,她還是按時認真備課,按時去學校上課,哪怕教室裏隻有一個學生,她也傾囊而授,毫不敷衍。隻是走在冷冷清清的校園中,瑪娜娜常常心痛不已。

瑪娜娜每次談起她的祖國,都是同樣激動而快速的語氣,那種抑製不住的激情令人想起艾青的詩歌《我愛這土地》:“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然而她更加理智地認識到,年輕人固然要關心國家和民族的命運,並應為之奉獻自己的全部,但在沒有成熟的心智、清晰的判斷和足夠的能力之時,盲目的狂熱卻是有害無益。如果所有的年輕人都因一時的政治鬥爭而廢棄所學,對於國家的未來更是毀滅性的後果。

痛心疾首之餘,瑪娜娜開始深入思考格魯吉亞社會變動的深層次原因,以及國家和民族未來發展的方向,更重要的是,格魯吉亞的教育在經曆了這樣的社會劇變後,又該怎樣完善與重建,以及如何去滿足國家未來發展的人才需求。

在擔任了數年的學校管理人員之後,瑪娜娜的心胸和視野更加開闊。當格魯吉亞社會逐漸在轉型中穩定之後,她開始將目光投向世界。她利用各種機會到歐洲的先進國家參觀、考察、學習,深入研究先進的教育製度和教學模式;她積極參加不同國家舉辦的教育界交流會議和學術研討會,接觸最前沿的觀念和實踐;她翻閱大量的相關專業書籍和學術論文,關注最新的教育實踐……有了足夠的積累之後,瑪娜娜開始一麵深入反思格魯吉亞教育發展中的弊病,一麵試圖將先進的理念方法運用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劇變引發的動蕩和混亂讓瑪娜娜的成長道路變得更加艱難曲折,然而也正是因為親身經曆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由於東歐劇變導致的慘痛,正是因為在行政崗位中親身體驗了社會貪汙腐敗的黑暗麵,她才更加真切地認識到,如果沒有獨立富強的國家,沒有廉潔奉公的政府,沒有健全完善的法律,沒有先進開放的觀念,進行理想中純粹的教育建設不過是空中樓閣。

五、苦心孤詣再登攀

從1979年至1999年,整整20年的時候,瑪娜娜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學校教學、行政上,學術研究的時間本就少得可憐。更何況,這20年間她結婚、生子,又分出了許多精力去照顧家庭,更加無暇顧及鍾愛的學術研究。然而,她的心中始終有一個夢想:繼續博士的學習,讓自己的學術之途更上一層樓!

按照格魯吉亞教學製度的規定,博士第二階段無須考試,隻需要申請即可。博士第二階段的申請難度很大,在申請人遞交申請書之後,會由專家委員會根據申請人的學術成果進行評價,通常必須有學術專著才行。瑪娜娜在副博士與博士第一階段的學習過程中,就已經打下堅實基礎,而且這些年來,她的學術水平和知識積澱早已得到學術界的認可,因此博士申請對她而言自是水到渠成。

此時的瑪娜娜麵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時間和精力的嚴重不足。她仍然承擔著學校繁重的教學任務,還是曆史學院的科研骨幹,而家庭也離不開她的照料——丈夫工作繁忙,三個孩子分別是18歲、16歲、11歲。另外,她當時還與出版社合作,為出版格魯吉亞曆代地圖集做著各種準備工作。

好在瑪娜娜早已習慣了身兼數職、惜時如金的生活方式。她利用所有的空閑時間進行博士的學習,早早就定下了論文題目“Kartlos Tskhovreba(Georgian Chronicles) and the oldest period of the history of Georgia(from the king Kartlos to the king Mirian)”。如果翻譯成漢語,或勉強可譯之為《<卡特利斯的生活>(格魯吉亞編年史)與早期格魯吉亞曆史(從卡特利斯國王至瑪瑞安國王期間)》。

《卡特利斯的生活》是一部格魯吉亞編年史,記錄了格魯吉亞早期發展的曆史,幾乎涉及所有的社會領域,包括政治、經濟、文化、民間傳說等等。希臘、亞美尼亞、阿拉伯、波斯等國家的考古與曆史研究成果,已經從多方麵印證了它的記錄,因而具有很高的曆史價值。但是其中也摻雜了很多神話、傳說等,使研究者真假難辨。關於其來源、真實性等問題不僅是格魯吉亞的曆史學界,也是高加索地區乃至世界曆史研究領域的難題。如果以中國曆史與之類比,相當於對夏商周時代的研究,曆史資料極其稀缺,且充滿爭議。

選擇這樣的題目做博士論文,需要的不僅是深厚的學術積澱,更重要的是要有非同一般的學術勇氣,敢於破舊立新,提出自己的觀點和判斷,並給予充分的論證。

瑪娜娜敢想敢幹的性格再一次展露無遺,她毫不猶豫地啃起了這塊硬骨頭。

1999-2002年,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國家圖書館。國家圖書館離家比較遠,但不論是在酷暑難耐的炎夏還是大雪紛飛的寒冬,她每天都是圖書館的第一位讀者,又總是最後一位讀者。常常一個麵包一杯水就在圖書館的閱覽室解決了午餐;常常查閱資料忘了時間到閉館時還在奮筆疾書,保安屢次驅趕都不舍得離開;常常深夜從圖書館出來卻發現錯過了最後一班公交車……

資料十分匱乏,連國家圖書館也難以滿足全部需求。於是,瑪娜娜對國內所有與之相關的圖書館展開了地毯式搜索。瑪娜娜需要的很多史料是珍貴的曆史手跡稿,而這些曆史文獻並非每個圖書館都會有,即使有一星半點,也是當作鎮館之寶,不可能讓她拿走仔細研看。她隻能奔走於一個又一個城市之間。很多時候這些史料是被封藏而不允許借閱的,瑪娜娜想方設法,或對人家好話說盡,或通過朋友的關係能夠暫借一觀。

庫塔伊西,這個位於裏奧尼河畔的曆史名城,最早的記載見於公元前3世紀,至今還保留著巴格拉特大教堂、格拉特修道院等數量眾多的曆史古跡。在這個古老城市的博物館裏,瑪娜娜看到了多件與論文相關的曆史手跡稿。博物館工作人員被瑪娜娜的認真和執著所感動,將所有的手跡稿都拿給瑪娜娜參研。瑪娜娜在那裏停留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至今想起來,她仍對那裏的工作人員心懷感激。

2002年是瑪娜娜大豐收的一年。

這一年,她的博士畢業論文得到了學術界極高的評價,並順利通過答辯。答辯委員會一致認為她所做的考證將格魯吉亞編年史這一曆史研究難題大大向前推進了一步。

這一年,她主編的格魯吉亞曆代地圖集所有的出版工作全部完成。

這一年,她晉升教授職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