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通信與作品(3)(2 / 3)

對這一過程,另一當事人,時任香港美新處處長的麥卡錫在接受高全之采訪時也有回憶(高全之《張愛玲與香港美新處--專訪麥卡錫》),麥卡錫說:“我們請愛玲翻譯美國文學,她自己提議寫小說。她有基本的故事概念。我也在中國北方待過,非常驚訝她比我還了解中國農村的情形。我確知她親擬故事概要……她是作家,你不能規定或提示她如何寫作。不過,因我們資助她,難免會詢問進度。她會告訴我們故事大概,坐下來與我們討論。初讀《秧歌》頭兩章,我大為驚異佩服。我自己寫不出那麼好的英文。我既羨慕也妒忌她的文采……我們絕對沒有嚐試藉討論來操縱或‘幫助’《秧歌》的寫作。我們的會議簡短而且扼要。我們無法使《秧歌》更好。我相信最佳的宣傳--如果立意可取的話--是忠實報告社會現狀。我們努力維護‘中國報告計劃’的誠信,不惜拒絕虛假唬人的報道。比如有人宣稱她全家在廣東受拷刑,在雪地裏跪了一整天。我在報告上寫批語:廣東的雪,該是北平運來的。”

根據三個當事人的說法,美國新聞處並沒有commissioned張愛玲去寫《秧歌》。根據上文所引的材料顯示,在尚未接觸美國新聞處之前,張愛玲已經動筆用英文寫這部小說了。

有人說美國新聞處commissioned張愛玲寫了《赤地之戀》。但什麼是“commissioned”呢?“commissioned”這個英文字真不容易翻譯,因為它包含授權、委任與委托等意思。且看我父親在《唐文標“方法論”》是如何闡明的:“唐文標重複用commissioned這個字來貶低這兩本小說的價值,他應該知道文藝複興時期三傑的畫和雕刻,以及韓德爾(即亨德爾)、海頓、巴哈、甚至貝多芬的樂曲,一大部分作品都是王公貴族和教會commissioned創作的;漢代的賦,《六朝文絜》中的作品,以及後代文人迎合當朝的一些詩篇,也並不是為全體大多數人寫的。這些作品怎麼會留傳至今,仍舊不朽呢?本人並無提倡commissioned作品之意。我要強調的是,在我們評定一件作品的價值時,不要讓‘武斷’來代替‘判斷’。”

唐文標的《張愛玲雜碎》替《秧歌》與《赤地之戀》下了一句按語:“《今日世界》是美國新聞處的中文宣傳雜誌。”好像不需要再多做解釋,讀者也一定會明白個中意思,既然是宣傳雜誌,質素自然無從說起嘛。但這背後有個很大的問題,因為大多數人都沒有看過《今日世界》或友聯出版社的刊物,無從判斷。我恰巧是長期看這些刊物長大的人。

先說說《今日世界》。1952年,駐港美國新聞處成立今日世界出版社,主要業務是翻譯美國文學名著。當時我父親受聘為項目經理,聯絡了一些著名的作家和學者,包括作家如張愛玲、徐訏、於梨華、葉維廉、葉珊等,香港的譯者如湯新楣、喬誌高、姚克、劉紹銘、思果、金聖華、王敬羲等,台灣的譯者如梁實秋、夏濟安、朱立民、顏元叔等,可以說是陣容鼎盛。《今日世界譯叢》出版了三百餘冊的美國文學翻譯作品,我家裏現在還保留了《睡穀故事》(華盛頓·歐文著,張愛玲譯)、《美國現代七大小說家》(威廉·範·俄康納著,林以亮、張愛玲、於梨華、葉珊合譯)、《碧廬冤孽》[亨利·詹姆斯著,秦羽與方馨(鄺文美)合譯]、《美國詩選》(張愛玲、林以亮、餘光中、邢光祖合譯)等等。

今日世界出版社在1952年又創辦《今日世界》半月刊,共計發行598期,最高發行量達17.5萬份,封麵多以娛樂、文化帶頭,並與電影公司合作刊載台港女星照片。今日世界出版社前前後後的編輯則有董橋、林以亮、李如桐、韓迪厚、餘也魯、胡菊人、戴天、岑逸飛等人。

我家裏還保存了《今日世界》第6期,封麵女郎竟然是我的姐姐,裏麵的所謂宣傳文稿包括《蘇聯是青年的天堂嗎?》與《易俘問題是民心的測驗》,同期其他文章包括《錢穆與莊子》《紅拂的歸宿》《百萬富翁榮歸香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