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說到鑄造,我倒有點遺憾。在這方麵,山西人總是不開竅,守著這麼個寶貴的場地,有這麼精美的陶範,侯馬那竟沒有青銅器加工企業。我去開會,會上給每人發了一個青銅酒尊,三足的那種,我以為是當地的出產,問了說是從西安訂購的,真讓人喪氣。考古所或是侯馬工作站,就可以辦個小型的青銅品製造廠嘛。
張:那就成了不務正業了。我們隻管發掘研究,別的一概不管。就在發現大量陶範的這一年,一九六一年春天,我把自己的研究心得,寫成《侯馬東周遺址鑄銅陶範花紋所見》,寄給《文物》雜誌,當年第十期就刊登了。當然內容不止上麵說的這些。我還寫了一首長詩,這首詩跟《僚戈之歌》一樣,都是我的精心之作。
說到這兒,張先生取過一本複印的冊子,一看是《長甘存稿》,長甘者張頷也。翻到《侯馬出土陶範歌並序》,遞給我。
先看《序》:
一九六一年,山西侯馬東周遺址為全國考古發掘之重點,發現有東周古城以及當時手工業作坊遺址。出土鑄造銅器陶範三萬餘塊,其中帶有花紋的一萬餘塊,可以識別出器形的一千塊左右。花紋精致,別具一格,陶索紋的運用非常廣泛。夔龍紋飾突出,鱗甲遍體,羽翼生風,爪牙畢露,相互吞噬,可以看出東周時期晉國鑄造業的銅器具有特殊的風格。這些陶範的出土,實有助於對山西地區古代史的研究。詩成六韻,以誌其事。
再看全詩:
侯馬晉國之新田,而今回首三千年,
古城台殿為瓦礫,霸業蕭條絕可憐。
近來遺址多發掘,陶範萬千出坑穴,
花紋雕鏤奪天工,鬼神奔呼驚欲絕。
雷馳電掣天公怒,爪牙搏噬龍螭鬥,
盤旋糾纏解不開,解開反覺神豐瘦。
翩翩鸞鳳下蓬萊,翎羽繽紛五色開,
脅生錦翼飛鼂黽,項戴金練伏夔虺,
構思變幻欺造化,別開蹊徑出心裁。
人形體勢各殊異,舉手鵠立或長跪,
僮豎裋褐無裳裙,下士腰中服劍匕。
晉家公室總奢糜,庶人工牧供馳驅,
台高雷霍幹雲漢,宮連汾澮鎖虒祁。
民逃公命如避寇,空教嬰肸相唏噓。
強使百工窮技藝,藻飾鍾鎛與鼎彝。
韓:“台高雷霍幹雲漢”句中,高台雷霍何所指?
張:晉平公時曾作絳台,可說是高台。雷霍,分指雷首山和霍山。
韓:“空教嬰肸相唏噓”,嬰肸何所指?
張:嬰為齊國晏嬰,肸為晉國羊舌肸,也叫叔向。《左傳》昭三年有“民聞公命如逃寇仇”之語。
韓:就是不知道這些典故,也能體會到這首的氣勢,跟《僚戈之歌》一樣,亦可謂硬語盤空,置諸韓昌黎集中,難分伯仲。
張先生笑了:你說不抵事。
天色向晚,告辭。晚上看電視,截止今天十二時,地震已造成六萬五千零八十人死亡,另有兩萬三千一百五十人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