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從壽夢開始稱王,當時壽夢的幾個兒子如諸樊(太子遏)、餘祭(戴吳)、餘昧(夷末)、季劄均可稱為王子。餘昧為吳王時,據《史記·吳太伯世家》載,“僚”是太子,但《公羊傳》說“僚”係壽夢庶子,當然也可稱“王子”。以後則有“公子光”(王闔廬)、“太子夫差”(王夫差)。以上幾個吳君中,其名與“於”音相近者很多,如“餘祭”(亦名戴吳),“餘昧”(亦名夷末)的“餘”、“吳”、“夷”。還有一個“勾餘”,《左傳》襄公二十八年載:“……吳勾餘予之朱方。”服虔認為“勾餘”即“餘祭”,杜預則認為勾餘是“餘昧”。還有一個名叫“掩餘”亦稱“蓋餘”的,《左傳》昭公二十三年:“吳為三軍……掩餘帥左。”杜預注:“掩餘,吳王壽夢子。”
以上這些人都有稱“王子於”的可能。最有可能的莫過於吳王僚。《左傳》昭公二十年:“員如吳,言伐楚之利於州於。”杜預注:“州於,吳子僚。”州於的“於”字與“王子於戈”上的“於”字形音皆同。所以“王子於之用戈”,當即吳王僚為王子時之器。至於“州於”本為兩個字,兩戈上隻稱“於”,這種例子在有關資料上是屢見不鮮的。《史記·吳太伯世家》說:太伯十五世為“轉”,《索隱》引《譙周古史考》作“柯轉”,《楚辭·天問》稱吳王壽夢為“夢”。因之“州於”單稱為“於”是完全可能的。
假如州於為吳王餘昧之子的話,則此戈當是在吳王餘昧元年(公元前五三〇年)至吳王僚(州於為王)元年(公元前五二六年)四年間所鑄造。假若如《公羊傳》所說,州於為吳王壽夢庶子的話,則此戈當是在吳王壽夢元年(公元前五八五年)至吳王僚元年(公元前五二六年)五十多年內所鑄造。
韓:吳王僚為王子時的戈,怎麼會到山西萬榮縣黃河邊的墓葬裏?
張:從曆史文獻上看,晉吳兩國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吳國是晉國為了在南方對付楚國而扶植起來的國家。據《左傳》成公七年記載:巫臣申公由晉使吳的時候,帶了十五乘兵車,一百二十五個戰卒,教吳國乘兵車學戰陣。申公並把自己的兒子作了吳國的“行人”(使者)。晉平公十四年,吳季子曾聘使於晉國。晉定公時與吳王夫差有過“黃池之會”。在這些頻繁的接觸中,銅器互相交流的情況是會有的。春秋末年,晉國趙襄子謀臣中有延陵玉,戰國時趙孝成王臣子中的延陵鈞。西漢時,代郡有延陵縣。據《通誌·氏族略》載,因吳季子居延陵,其後因以為氏。從這些線索可以推斷,吳國被越國滅亡之後,延陵季子的宗族逃亡在三晉地區為仕者大有人在,故很有可能把吳國的宗器帶到今天的山西地區。
不光是文獻上的記載與推斷,從出土文物上看,也有實物的例證。清代同治年間在山西代縣的蒙王村,曾出土過“吳王夫差劍”。幾十年後,在萬榮出土吳王僚鑄造的戈,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前麵說了,戈上共是七個字,我釋出了六個,隻有一個,就是戈內又像花紋又像字的一個字,當時沒有釋出來。過了兩年才釋出,是個“揚”字。
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這樣的考證,真可說是“多重設防,層層剝皮”了。
張:這對戈頭是一九五八年還是一九六一年發現的,記不清了,我見到是一九六一年,既是河水衝塌崖岸裸露出來,當在夏秋之交。戈頭,還有別的古物一大堆,運回博物館,我見了開始研究,第二年春天寫成文章,叫《山西萬榮出土錯金鳥書戈考釋》。不到夏天,就在《文物》一九六二年第四五期合刊號上登載了。就算一見到實物就開始研究,也就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是這篇寫鳥書戈的文章,讓我對容庚先生又感激又敬佩。容庚先生是老一輩古文字學家,金文專家。你知道這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