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揮“戈”上陣(1)(2 / 3)

張:叫你這麼一說,連多識幾個字也不敢說了,那就說為人民服了一些務吧。

韓:我這也成了你常自況的,“貫提不開壺”了。好在你這壺裏的水,什麼時候都開著,不怕人提下來。不貧嘴了,說說鳥書戈的事吧!

我當即背了起來:

魏脽之土濱黃河,立如削壁高嵯峨,

竭來二千五百歲,朝朝暮暮黃水波。

戊戌深冬日南至,古塚搰出雙銅戈。

這正是我前麵說的“有備而來”。為背這首詩,昨天下午在家裏的陽台上念了一小時還多,背得最熟的還數開頭這幾句。張先生的興致也來了,一手輕輕地拍著桌麵,雙目微闔,接著背了下去:

斑痕點點凝寒霰,刃鋒不鈍發硎磨。

奇篆鳥書黃金錯,倉頡史籀難遮羅。

但見鴻鵠振羽翼,似聞鸑鷟鳴枝柯。

我幸有會釋奇字,王僚之名無差訛。

吳晉邦交融水乳,直是葭莩雜蔦蘿,

乘車之盟兵車會,往來星使相馳梭。

館娃宮圮延陵徙,便有宗物遷滹沱。

背到這兒,停住了,睜開眼看著我,等我接著背下去。“三晉水土——”我背不下去了,急忙翻開手邊的《張頷學術文集》,末後的幾頁上降大任的《張頷傳略》裏引用了這首詩,看了一眼,結結巴巴地背下去:

三晉水土沉埋廣,吉金所獲吳偏多,

夫差禦鑒闔閭劍,皆出代州荒山阿。

於茲更有僚戈見,足征史載不偏頗。

勉強背了幾句,又一個大的停頓,正要接下去,隻聽桌上重重一拍,還沒等到我抬起頭來,他那裏已接著朗聲背了下去:

東莞巨公名當世,鍾鼎甲骨精摩挲,

淋漓大筆鳥書考,巨細難得鉏漏過,

對比僚戈當不棄,置諸吳器第一科。

回首浩劫十年亂,風雨南北同漩渦。

時逢嘉安國運轉,仁壽當以養天和,

欣聞容公慶九秩,數千裏外踏長歌。

背罷,相視而笑。

此詩另有副題《獻給容庚先生九秩榮慶》。原詩有四處注釋,真正造成閱讀障礙非看注不能理解的,隻有兩處,一是第一句的“魏脽”,古地名,亦稱脽上,為戰國時魏國早期的墓葬區,在今山西省萬榮縣廟前村一帶。再就是,“館娃宮圮延陵徙”句中,館娃宮指吳宮,在蘇州。延陵徙,指越滅吳後,吳國延陵季子之後逃到晉國為仕者甚多,直到西漢時,代郡還置有延陵縣。

韓:記得以前你說過,你很喜歡這首詩。

張:一個人一生做詩再多,自己真正喜歡的,也不過三五首。我的詩裏,我最喜歡的還要數這首《僚戈之歌》。再有那樣的事情,再有那樣的情緒,也寫不出第二首了。全詩三十八句,幾乎一口氣寫下來,音韻鏗鏘,極具氣勢。此詩在《容庚先生紀念集》中刊出後,詩界評價很高,南方一位著名的詩人學者,叫周采泉的,曾寫文章說,張頷的“《僚戈之歌》用韓昌黎《石鼓歌》韻,硬語盤空,陸離光怪,置之韓集中,幾乎不辨楮葉,信乎能者之尤能”。

韓:“者也”?

張:楮葉,就是書頁。

他的介休話,平日聽著還將就,越到他要強調的時候,越是讓人著急。我聽不清的幾個字,張先生寫了,沒再細問,意思是明白的,就是將此詩夾在韓愈的詩集中,也分辨不出究竟是韓寫的呢還是張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