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創建考古所(2)(2 / 3)

韓:什麼會上?

張老的興致上來了,起身,過到那邊小書房取來一本書,中華書局編的《文史》第二十四輯,翻到一篇張政烺的文章,指著一段文字讓我看: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末,在長春召開中國古文字學術討論會,頭一天下午徐錫台同誌作周原出土甲骨文的報告,內中最後一節是“奇字”問題,會後散場有幾位同誌問我那些奇字是什麼字,晚間又不斷有人問。第二天會上我講了《古代筮法與文王演周易》。這是臨時增加的題目,事先毫無準備,客中又無必要的材料可以詳細引證,未免大膽,幸好得到學識淵博的張頷同誌(山西考古研究所)、洪家義同誌(南京大學)發言支持,大家熱烈鼓掌,算是全場通過了。

一邊說,陝西周原出土的甲骨文上,銘文就是幾道道,張政烺先生認為是周易裏的卦爻——六七八九。這是古代的筮法,好多人不懂得,政烺先生講完了,有些人聽不明白,手頭沒有更多的資料,政烺先生也沒辦法讓他們明白。我研究過筮法,說我知道。政烺先生說,那就請張頷同誌上來講一下。我上去講了幾句,背了一段古文,見那些人聽不懂,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把我背的古文寫下來。是這麼幾句: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仂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仂而後掛。

此為古筮法四十九字。我又講了講,那些人多少明白了。當然,一點也沒有基礎的,肯定還是個不懂。我這樣一講,就等於支持了政烺先生的觀點,證明他的理解是正確的。政烺先生是中國著名的曆史學家,考古學家,也是著名的古文字學家,比我大七八歲,前幾年剛去世,活了九十三歲。解放前是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的,著作很多,都是精品,在史學界聲望很高。這件事,政烺先生在好幾個地方都說過,說做學問就要像山西考古所的張頷同誌那樣有紮實功底。

做學問,不光要下背的功夫,還要有慢的功夫,什麼時候都不能急急慌慌的。沉住氣不少打糧食,莊稼人的這句話,做學問也用得上。慢功夫,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學問,在一般人看來,也是個功利事,人嘛,都是無利不起早,有利盼天黑。好不容易在學問上有點新發現,上午發現,恨不得下午就讓全中國,全世界都知道。有幾個肯耐住性子,為增加一點證據,放上十天八天,三月兩月,甚至三年兩年。事實證明,誰舍得下慢功夫,最後他的學問肯定做得好。宋代有個詩人,有一首詩,我在什麼書上記住的,這樣幾句:

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空。

爭似滿爐煨榾柮,漫騰騰地煖烘烘。

茅草點著了,火勢再大,轟的一下就沒了。榾柮就是樹根,硬,燒起來沒明火,可是耐久。做學問,就要這樣,別看“漫騰騰”,可是“煖烘烘”。

韓:這首詩《千家詩》上就有,沒作者,署無名氏。本來的意思是,非道以幹富貴,必然生也忽,滅也忽,勸人要守誠以致富。你把它用在學問上,意思就更深了。為什麼說六十年代初那幾年,是你事業上的發軔期?

張:你看過我的《學術文集》,那裏麵好些文章就是這一時期寫的。有幾篇當時還有點影響,比如《山西萬榮出土錯金鳥文戈銘文考釋》《庚兒鼎解》《陳喜壺辨》《晉陽古城勘察記》。有了這些著作,朋友們就知道我是不是閑人了。一次鄭林同誌見了我,驚奇地說,張頷呀,這才幾年,你就真正成了專家啦。當初我們選人是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