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可以看看嗎?
張先生過到小書房,拿來一個盒子,取出幾個箭頭,說這就是李雙根送他的箭頭。李雙根給他的信上說,這四枚箭頭,是通過棄甲苑小學教員張利之先生搜集到的。
張先生細細分析:第一、二兩枚長四公分,第三、四兩枚長三點五公分,均相當於市尺一寸左右,跟許多材料中介紹的相符。第二枚帶有短尾,尾部敷有鐵鏽,即戰國晚期時常用的一種銅頭鐵鋌鏃。其他三枚尾部脫落,未發現鐵鏽,想來當為一類。當時鐵的使用,還沒有在兵器中占到主要地位,所以有此形式。第四枚帶有倒須。從鏽片上看,第一枚為傳世品,全身漆黑古舊,其它三枚當年看去,均為地下出土不久者,綠鏽斑斑,土色可鑒。從形製上看,與《中國兵器史稿》上的圖版所介紹的“周代及戰國銅鏃”相同。古代兵器和其他器物一樣,它的發展過程絕不能在時代上截然劃分階段,各個時期的銜接期間一定是互為錯雜,互為影響的。再說,戰國各國所用的兵器也不完全相同。這樣,第四枚箭頭雖說尚具有殷商箭頭的風格,大致可以確定,這幾枚箭頭均為戰國時期的遺物。
由箭頭,又談到對長平古戰場的考察。
張先生說,那次去長治,坐長途汽車,在長治市到高平縣的公路上,來回走過三次。對丹朱嶺、長平、王報村一帶的山川形勢大致作過觀察,還步行到棄甲苑和穀口一帶進行過觀察和訪問,從穀口的山上眺望米山一帶的形勢。把所獲得的印象和有關文字對照以後,對長平戰場也隻能摹畫出一個粗線條的輪廓。有許多問題,單憑曆史記載是得不到解決的,還需要進一步依靠遺址發掘,才能得到比較正確的結論。
考察回來,翻查史籍,還是發現了不少的疑問。比如“秦長壘”和趙括所築的“趙東壘”究竟在穀口哪一地帶。廉頗屯軍的“趙西壘”究竟在“高平縣北六裏”的韓王山呢,還是在高平縣城東十裏的“大糧山”呢,或者兩處都曾為“趙壁”。有人說“秦城”在“省冤穀”,也有人說“秦城”和“趙壁”都在“大糧山”,如陳顥《大糧積雪》詩雲:“大糧山頭雪成堆,趙壁秦城跡已埋。”紛紜不一,很難捉摸。
關於“秦坑”的具體地點,也存在著問題。許多文字記載和口頭傳說都說,“趙卒四十萬人解甲降,武安君誘入穀口盡坑之”,這一說法似乎比較肯定。可是我所見的“穀口”地方很小,不隻容納不下“四十萬趙卒”,即使幾萬趙卒也容納不下,況且當時秦兵也在“穀口”裏麵。如果不是曆史上誇大了事實,那麼就是“秦坑”不在“穀口”,或者不在現在的這個“穀口”,也可能在穀口後麵的頭顱山裏。
關於秦軍遮絕趙軍後援的道路問題,雙方有關數字,有關時間,也存在著不少的問題。對這些問題,我都一一作了分析,能勘定的勘定,不能勘定的隻有存疑。用了幾天時間,把在當地的勘察,和自己的分析,寫了篇文章,叫《古長平戰場資料研究》,發表在一九五九年的《山西師範學院學報》上。收入中華書局出版的《張頷學術文集》時,才改名為《談古長平戰場》,你有這本書,可以看看這篇文章。
那時候寫文章,全是出於興趣,還沒有考古方麵的知識,隻能說是無意間去了這個地方,又得到了幾枚箭鏃,一時興起,就寫了這麼篇文章。要說有什麼可稱道的,隻能說我看的書還多,論證也還嚴密。
韓:由興趣進入研究,是最好的路子。
張:你看,在統戰部幾年,除了做好本職工作之外,我的興趣,可說全在這些古人古事古物上。長平之戰是古人,寶卷是古事,敧器算古物吧?研究敧器,研究寶卷,考察古戰場,我有這個愛好,又寫過文章,山西文物管理委員會成立的時候,就聘我當了顧問。文管會的主任叫崔鬥辰,跟我個人關係很好。他的本職是山西教育廳的副廳長,文管會主任算是兼職,也是喜歡這一手,上頭才讓他兼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