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的這些話,就不能不信了。說是,為了保持四五年前當時寫作的情緒,決意在故事的結構上與造句上不多修改,一則紀念那時影響他生活的環境,一則紀念永掛在他心頭的一件傷感之事。幾篇小說的內容,差不多都是抗戰期間他在姑射山裏搜集到的材料,所以也都是些山村風味的作品,因之他將這本書的總名目,取《莊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之句,叫做《姑射之山》。當時他是一個機關裏的小職員,沒有那麼多時間讓自己來支配,本來還有許多好的故事,隻因擱著不寫,便越醞釀越淡了,回想起來,怪覺慚愧。
又說,《杜鵑》一篇曾用穀雨的筆名,在《工作與學習》雜誌發表過。《債與償》是他最早的作品。
且看各篇都寫了些什麼,可否尋按到那“永掛在我心頭的一件傷感之事”。
《蝙蝠》寫一個有文化的青年,在敵我兩邊投機,終成漢奸受到懲處的故事。主人公陸鏡天抗戰前畢業於某師範學校,剛結婚三個月,日本人來了,占據了他的家鄉,受同學們的鼓動,卷入救亡浪潮,參加了抗戰工作。在某軍附設的動員工作團任一名團員,做些發動群眾,宣傳抗日的工作。他是個性情孤僻而又自以為是的人,寫過幾首情詩,便以詩人自居,在追求一個女同事遭拒後,跟大家更隔膜了。一九四一年,抗戰到了最艱苦的階段,陸鏡天動搖了。在一次旨在“注射清血劑”的批評檢討會之後,陸與同誌們的對立情緒更大了。會後第三天,工作團奉命分別出發到鄉下動員慰勞品去,陸被分配到離敵人據點四裏多的一個村莊,陸竟趁此機會投敵。
投敵後的陸鏡天想回家鄉看望妻子不得,想接妻子來亦不得,日軍特務機關長跟他說,凡投誠過來的中國官兵,一定要有相當的表現,才能獲得皇軍的信任。這是他們收容“歸順”人員的一個規則,不能改變。數日後,特務機關長布置給他一個任務,讓他帶上一些化妝品,扮成商人,潛回晉西根據地,瓦解他曾服役過的那支中國軍隊。限一個星期內返回。
陸鏡天回到動員工作團,說他所以數日不見,是被日軍俘虜,如今逃了出來,說服工作團的主任,說他有要事要晉見軍長。見了軍長,說他並非被敵人俘虜,而是自動投敵,動機是要為國家建立一個奇特的功績,做一個不平凡的事業。這次由敵區回來負有敵人交付的瓦解本軍的使命,先作一次嚐試,限一星期仍回敵區。他的計劃是,讓軍長將計就計,先自動瓦解一個步兵營,隨他回去打入敵區,相機做反瓦解工作。這樣他回去,一麵慶功,一麵再進一步開展工作。他決心做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徐庶,將來做一個出五關斬六將的關公。軍長起初聽的非常入神,後來聽到陸要求他自動瓦解一個步兵營時,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在陸鏡天手裏玩著。談完話,軍長當即將陸扣押。
第二天軍部開庭審判陸鏡天漢奸案。工作團的主任陪審。審訊結果是,陸係自動投敵,投敵前未負有我方的使命,從敵區回來卻負有敵方賦予的使命。返回後所以自首,是讓我方以為他是自己人,借以從事漢奸活動。抗戰勝利之日,他即是革命同誌;萬一沒有把握,他即是“東亞新秩序”的建設者。沒有條件證明他的心依然屬於祖國,而有條件證明他已成為漢奸。
王主任從軍部回來,將審判結果告訴大家,工作團的同誌都很痛恨這個兩麵漢奸,以為是一種洗刷不清的恥辱,請求主任轉告軍長,將來執行的時候,罪狀上千萬別寫明動員工作團的團員。
《債與償》最長,故事也較為複雜。說的是晉西某地,一個名叫於家堰的村子,村民丁宏遇,以種菜賣菜為生,生計甚是艱難,當地財主單祖仁開著煤窯,丁家買不起炭,隻好賒欠單家煤窯上的炭,陸續以新鮮蔬菜抵之。年長日久,竟欠下三百元的炭錢,丁宏遇又身染重病,難以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