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陽到西安,就方便多了,坐的是隴海路的火車。一到西安,正趕上日本人的飛機炸西安,我們一下火車就跑警報。西安不是有城牆嗎,沿城牆挖了許多防空洞,我們就跟上人鑽進去躲起來。等飛機走了才出來。
從西安往北走,路上盤查就緊了。當時還不知道是為什麼,後來就明白了,這條路也是去延安的路。在一個叫中部的鎮子上,我們在店裏住下,就來了幾個一戰區,司令長官是胡宗南,國民黨部隊的士兵,把我們三人的護照看了,又把我們叫到另一間房裏問話,大概是見我們年輕,問我們究竟是去哪裏。我說我是去山西鄉寧十五分校的,那兩個人的護照上也寫的是去山西,沒問出什麼,就把我們放了。等我們回到自己的房間,見包袱都讓翻過了,我的一雙墨菊牌洋襪子不見了。
再往北走,就進入了八路軍的地盤,在一個鎮子上留宿時,還見到一個八路軍高級將領的布告。叫我想想,噢,是呂正操。當時我要是想參加八路軍,在這裏是可以的,留下不走就行了。可是我不能這樣做,一是三個年輕人同行,數我歲數大,我要把他倆帶回山西,有一個還要回介休。在這兒我獨自走了,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托付的人。再就是,那時候別看年紀不大,社會經驗還是有些的,從小我就知道,“無人引薦,寸步難行”,比如我去樊城,就是我外公的眷弟引進的,回二戰區做事,就是堂兄引進的。參加八路軍,誰引進呢?沒人。這樣就打消了在這兒參加八路軍的念頭。這個地方,好像是富縣的一個鎮子,當時屬陝甘寧邊區。
再往前走,沒汽車了,我們都帶著行李,不能步行,就一人雇了輛獨輪車,木頭輪子的那種,人在後麵推,前麵兩側,一側坐人,一側放行李。這樣到了宜川,宜川又是一戰區的地盤,再到宜川的秋林鎮,就是閻錫山的地盤了。我們沒有去秋林,秋林還在宜川的東北,我們朝東走,到了黃河邊上一個叫小船窩的地方,過河就是山西的鄉寧縣。
這個路線,是張帆在信上告訴我的。他隻說了大致的路線,比如從老河口到洛陽,再到西安,再到宜川,再到鄉寧。路上怎麼走就全靠我們自己處理。比如到了宜川怎麼到鄉寧,要從小船窩過河,就沒說,全靠我們在路上打聽。過了河,跟我一起回山西的那個楊掌櫃的兒子,就自個回介休了。這樣就剩下我和樊城字號的那個小夥計,他要跟上我一起去上十五分校。
到了鄉寧,日本人才走。鄉寧一直是二戰區的地盤。那個時候,日本人正在進攻晉西,攻下了鄉寧縣城,知道守不住又撤走了。就在日本人撤走的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我們進的鄉寧縣城。一打聽,才知道十五分校不在縣裏,在一個叫樂意溝的地方,離縣城還有好幾裏。同時還知道,就在日本人進攻鄉寧縣城之前,十五分校的人撤走了,撤到更北邊的永和縣,離鄉寧總在一二百裏。我的那個同伴,覺得參加十五分校沒指望了,正好吉縣那邊,有他父親的朋友,行前他父親告訴過他,這樣我們就在鄉寧縣城分了手,他去找他父親的那個朋友去了。後來聽說他參加了“幹三校”,全稱應當是二戰區抗戰幹部學校第三分校。
我還是要去找張帆,不管情況如何,總得到了如意溝才能知道。到了如意溝,才知道十五分校果真是撤走了,可是有留守處。留守人員裏,有個副官,認識我哥,我哥走的時候,給他交待過,說這幾天我要來。這樣他就接待了我,安排我住下。這個副官的職責是看守撤退後埋在地下的糧食。留守人員中還有個會計長,少校軍銜,他留下來不是有什麼任務,是身體不好,有病不能走。有個衛士專門照料他的生活。
樂意溝是個不長的土溝,前麵兩邊的山坡上,是十五分校打的窯洞,後麵是村子。那個副官幫我在溝後頭村裏,找了間民房住下。房東是個做榨油生意的,天天晚上要熬油,氣味很大,嗆得不行,根本沒法睡。一到了晚上,我就跑到外麵,沒有院門,出了窯門就是村裏的路。初冬時節,外麵很冷,有次冷得不行了,就把腳伸進一條狗的肚子底下暖和。狗是房東家的,才幾天就跟我熟了。白天沒幹的,也幫留守人員做些事。留守處有的是糧食,沒麵了就去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