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被迫退居深宮,趙曙正式親政,怪圈打破,避免了兩人關係進一步惡化的危險,趙曙緊接著把曹氏的住所定名為慈壽宮,意思是希望這位慈愛的母後能夠永遠長壽,並且把曹氏的弟弟已官任宣徵北院使、保平節度使的曹佾,加封為同平章事兼中書令,使他享有“使相”這一極其榮耀的官銜。可是長期形成的感情裂痕僅靠這一二個虛名是不能完全彌合的。事實上,趙曙仍對曹氏心存餘恨,就連曹氏所應享受的物質待遇,他都要施加這樣那樣的限製。在此之前,皇太後若需要什麼物品,包括日用器具,隻須憑事先加蓋了皇帝禦用之寶的空白文書直接到諸司庫務索要,諸司庫務就會立即供應,過後再由三司複奏皇帝就可以了。但如今臨到曹氏時,趙曙卻偏偏明文規定,必須首先由曹氏宮中的使臣把她需要的物品項目記錄下來,送到有關諸司庫務,再由這些部門另外書寫榜文奏報皇帝,等到皇帝同意,蓋上禦寶之後,才可供應實物,平白使手續變得繁瑣起來。這條規定雖經司馬光上書反對,但趙曙一直維持不改。事實證明曹氏以往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凡此種種不能不使她更加憤懣心煩。兩人的感情依舊冰凍三尺,碰到一些重大問題時,還會很自然地出現新的裂痕。
趙曙是作為趙禎的過繼兒子被立為皇子的,論理隻有趙禎和曹氏才是他的皇父母,而對於他的生父淄安朗王趙允讓,隻能按宗族輩分稱皇伯。然而對趙曙來說,真正有感情的還是其親生父母,他認為自己當了皇帝,就該父因子貴,生父不應仍然處在皇伯和王的地位上。治平二年(1065年)四月,詔令禮官及待製以上的官員討論應如何尊奉淄王。此詔一下,朝廷之上立刻紛爭鼎沸,掀起了一場轟動一時的政治風波。宰執大臣韓琦、歐陽修認為自古無稱父為伯之理,趙允讓應稱“皇考”,持此觀點的人我們可稱之為“皇考派”;司馬光、王珪等人則以“為人後者為人子,不得顧私親”為理由,認為趙允讓隻能稱“皇伯”,形成了“皇伯派”。兩派爭論激烈,聲震九重。曹氏聞知,也坐不住了,她想:稱趙允讓為皇考,這不是明擺著要排斥先帝和我獨一無二的地位嗎?果真這樣,那自己更無容身之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當即寫了一封手書,痛斥韓琦、歐陽修。太後的懿旨畢竟還是有相當分量的,趙曙迫於壓力,隻得宣布暫停討論。
當曹氏與趙曙的關係雪上加霜的時候,曹氏與趙頊之間卻嫌隙盡釋,春風和煦。在受到韓維教訓之後,趙頊就經常到慈壽宮看望曹氏,也許隻有在這時,慈愛的微笑才會回到曹氏的臉上。一次,趙頊身著全副盔甲,英姿颯爽來到慈壽宮,問曹氏:“娘娘,我穿這副盔甲好不?”曹氏笑著說:“你穿戎裝確實好看,可是,假若連你都要披掛上陣,那國家豈不危險了嗎?”趙頊乖乖地把盔甲脫下,祖孫倆又有說有笑談起了別的。
公元1067年,即治平四年正月初八日,趙曙因病逝世,20歲的趙頊繼位,是為神宗。孫兒當皇帝,曹氏得到的不僅僅是地位更加崇高,更重要的是心境出現了根本性的好轉。初十日,她被尊為太皇太後,居住的慈壽宮也改名為慶壽宮。趙頊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溫情去彌補父親的冷漠似的,對待曹氏極其孝敬,凡是能讓曹氏愉悅的事,他無所不做。曹氏對趙頊的慈愛也是無微不至,有時趙頊退朝稍晚,她都要站在寢宮門外等候,甚至親手端飯給趙頊吃。有一年清明節,趙頊陪曹氏閑聊,偶爾說起好像無人能製做珠子鞍轡了。趙頊雖是言者無意,曹氏卻銘記在心,不幾天就私下令人繪成圖樣,從內庫中要來一副玉飾鞍轡送到後苑加工,裝飾上珠璣,送給了趙頊。趙頊非常感動,立即喚人牽來心愛的坐騎小烏馬,在福寧殿前親試。為了答謝曹氏,他親手設計了一乘小轎,製做得極其精致小巧,通體用珠玉黃金裝飾,進呈給曹氏說:“娘娘試乘此小轎,去涼殿散心。”
於是載著曹氏前往涼殿,他與高太後步行著攙扶左右,曹氏下轎後,感慨萬千,動情地說:“官家、太後親自扶輦,當初我在曹家做女兒時,哪敢想到會有今天的盛事!”滿麵春風,心裏比炎熱的天氣還要溫暖。她去世後,大臣王存獻的挽詞中說的“珠鎔錫禦恩猶在,玉輦空扶事已空”,就是指的這兩件事。
按照宋朝傳統的禮製,外戚家的男子是不能進內宮謁見太後或者皇後的,隨著曹氏年事日高,她的弟弟曹佾也成了老人,趙頊多次提出讓曹佾進宮與曹氏敘敘親情,曹氏都不肯答應。一天,曹佾向趙頊奏事,趙頊又提出這一要求,曹氏才勉強應允,趙頊便領著曹佾來到了慶壽宮。陪著坐了一會兒,寒暄幾句,趙頊想讓他姐弟倆單獨在一塊好好聊聊,便先站起身來,曹氏卻對曹佾說:“這不是你應該逗留的地方。”忙不迭地把他打發出去。曹氏這樣做並不是不念弟弟的親情,而是不想讓自己破壞祖宗確立的任何一項規矩。正由於她始終抱定“祖宗之法不可輕改”的政治信條,也就決定了她對趙頊的所作所為並不是事事都滿意、時時都愉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