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與趙曙之間,盡管這時已不再像以往那樣公開地互相責難了,但內心的芥蒂依然遠遠沒有解開。趙曙在七月初就已基本痊愈,並開始每天臨朝坐殿聽取中書、樞密奏事。照理說,皇帝恢複了治國的能力。太後就沒有必要繼續垂簾聽政了,可是曹氏一直不肯還政引退。如果說,她當初答應垂簾主要是迫於客觀條件,不得已而為之的話,那麼這時她賴著不肯還政則主要是因為在政治上、生活上都對趙曙不放心的緣故。她對趙曙越不放心,就越不肯放棄手中的權力,而她越不放權,趙曙對她就越是反感,兩人的關係一旦陷入了這樣一個怪圈,不但沒有和解的希望,反而埋藏著進一步惡化的危險。為了打破這個怪圈,老謀深算的韓琦親手布下了兩個圈套。
公元1064年,即治平元年四月初,代理禦史中丞王疇上了一道奏疏,說今春以來,幹旱少雨,麥田枯焦,建議趙曙以真宗為榜樣,親自前往寺觀祈雨。韓琦等人立即隨聲附和,齊說應該。趙曙說:“還應與太後商議。”韓琦稟報曹氏,曹氏說:“官家大病初愈,恐怕不宜出宮。”韓琦說:“皇上已經答應出去了。”曹氏說:“素色的儀仗尚未準備就緒,再過些日子吧。”韓琦說:“這是小事,並不難辦。”於是下令有司選擇出行日期。過了十幾天,仍不見動靜,知諫院司馬光上疏催促,說:“皇上要出宮祈雨之事,早已流聞四方,但至今未見成行,眾論狐疑,不知又發生了什麼變故。王者四海為家,為民父母,何必拘泥繁文,選擇時日,忘萬民朝夕之急?”曹氏沒有理由再加阻攔,隻得放行。趙曙遂出宮祈雨於相國天清寺、醋泉觀。韓琦等人之所以抓住祈雨這件事大作文章,並不在於皇帝能否真正求下雨來,而是有其深意的,因為這樣一則可以向朝廷內外顯示趙曙已完全痊愈,恢複了治國的能力;二則可以巧妙地把玉璽收回到趙曙手上。玉璽是最高權威的象征,誰掌握玉璽誰就擁有最終決策的大權。宋朝規矩,若皇太後垂簾聽政,那麼符寶玉璽必須歸皇太後收藏,皇帝隻有在外出行軍時,玉璽才可以隨駕,回來後仍得交還太後。趙曙出外祈雨,順理成章地把玉璽拿到了手上,回宮後卻不肯交還。他一旦控製了玉璽,也就標誌著擁有了發號施令的唯一合法權威,對於曹氏的意見,聽與不聽皆可隨心所欲,曹氏的最終決策之權實際上已被他奪回。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趙曙親政的關鍵一步順利成功,韓琦緊接著布下了第二個圈套,這次的獵物便輪到曹氏了。此時趙曙雖早已禦前殿視朝聽政,但兩府大臣仍像往常一樣每天退朝後,到內東門小殿再向曹氏複奏。五月戊申早朝時,韓琦一下子向趙曙奏報了十餘件事,趙曙裁決如流,悉皆允當。退朝後,韓琦對曾公亮等人說:“仁宗安葬完畢時,我就該求退,隻因皇上禦體未平,所以才遷延至今,現今皇上聽斷已如此不倦,誠乃天下大幸,我準備先稟明太後,請求安置一處地方,告老求退了。希望能得到諸公的讚成。”曾公亮等趕忙說:“朝廷怎能沒有您?您千萬別提這樣的請求。”韓琦陰陰地笑了笑。於是一起來到內東門小殿,複奏趙曙已裁決的十幾件事,曹氏每事都稱善同意。眾人退去後,韓琦單獨留下來,把方才向曾公亮等說的那些話又複述了一番。曹氏說:“相公怎可求退?老身才真正應該退居深宮呢,每天在此,實在迫不得已,還是容老身先退吧。”韓琦正等著這句話哩!立即眉飛色舞大談起來,說前代馬氏、鄧氏皇後如何如何賢明,尚且不免貪戀權勢,今太後若能急流勇退,還政複辟,比馬氏、鄧氏更是強了許多倍,再拜稱賀。接著便抖出了包袱,說台諫官員也有章疏請求太後還政了,不知太後決定在哪一天撤簾?曹氏這時才明白了韓琦口口聲聲求退的真實意圖,原來是在以退為攻,逼著自己讓位,真是太詭詐啦!但自己話既然說了出去,反悔是不可能了,她強烈地感到被人愚弄了,雖然氣惱卻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