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曹氏每派一個人就親手用剪刀剪掉其一縷頭發,囑咐說:“你們好好效力,賊平之後,就看你的頭發加賞。”所以宦官、宮女們都爭先恐後,拚死抵抗。不多久,王守忠也領宿衛兵趕到,顏秀等3人被殺,隻有王勝逃走藏進了宮城北樓,第二天被搜出,最後死在了亂刀之下。
一場猝發變亂,多虧曹氏臨危不懼,措置有方,才沒釀成大禍,可謂功在社稷。然而,說不清是由於那天夜裏受了什麼刺激而導致了神經錯亂呢,還是出於別的什麼緣故,趙禎對此卻莫名其妙地另有看法:平時很少到曹氏殿中就寢,為什麼偶爾來一二次就遇上了變亂的事,為什麼曹氏知道亂黨會放火?難道她與亂黨有什麼事先勾結好的默契嗎?她會不會借這件事來抬高自己,要挾甚至謀害寡人呢?這些念頭在趙禎頭腦裏或許轉瞬即逝,卻使他在原先就對曹氏不怎麼欣賞的基礎上,又添上了一層疑心,在後來向大臣們介紹變亂情況時,他就隻字不提曹氏的功勞,而是無中生有地大談得他盛寵的張美人如何如何,把護陛之功一股腦兒全栽到了張美人的頭上。樞密使夏竦揣度他的旨意,立刻順竿往上爬,倡言應尊崇張美人,起居舍人、同知諫院王贄居然更進一步地心懷叵測地說,那些叛賊是在皇後寢殿附近作亂的,請求追究其事,企圖動搖曹氏的地位,好為尊崇張美人作鋪墊。這種明擺著顛倒黑白、惡語中傷的論調,趙禎聽來特別順耳,更加重了他的猜疑,他此時大概真的產生了廢黜曹氏另立張氏的想法,所以他不但不對王贄的話做一丁點兒批駁,反而學來向禦史何郊等人轉述。幸虧何郊能處以公心,說:“此奸人之謀,不可不察。”梁適也說:“即使閭巷小人也不忍心輕易休妻,陛下乃萬乘之主,豈可再乎。”趙禎冷靜想想,覺著對曹氏的猜疑確實是捕風捉影,毫無真憑實據。在許多人看來,把曹氏的功勞掠為張美人之有已屬過分,若再反功為過,毫無道理地把曹氏廢掉,趙禎自知真有點心虛理虧。所以不得不打消了曾經產生過的廢黜曹氏的念頭。
趙禎的這些鬼胎,曹氏是不會不有所覺察的。此後,她更加謙謹,專求清靜,除了埋頭種糧養蠶、讀書習字外,無所事事,即使趙禎或張氏有些明顯的不合禮法的做法,也不再與之較真。這時張氏已升為貴妃,在宮中,她擁有的權威實際早已超過了名為皇後的曹氏,為了更加顯示一下自己的非凡氣派,有天張貴妃竟然想請趙禎向曹氏借來皇後用的傘蓋儀仗,出宮去風光一番。趙禎仍記著曹氏的脾氣,怕碰釘子,讓她自己去借。張貴妃到曹氏那裏一說,曹氏非常痛快地借給了她,絲毫沒有一點不滿的神情。張貴妃喜氣洋洋地回來告訴趙禎,這時趙禎反倒覺著不太合適了,好言勸道:“國家的文物儀仗,上上下下都是各有等級的,你打著皇後的傘蓋出去,外朝怎麼議論?”張貴妃討了個沒趣,隻得作罷。
靠著這種極力的謙謹,曹氏避免了發生矛盾衝突,危及自身的一切可能。趙禎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維持了曹氏皇後的尊嚴,但他曾經產生過的對曹氏的那點疑心,卻一直埋藏在他的潛意識之中。
公元1055年除夕,夜間暴雪紛紛,趙禎赤著腳在院裏祈禱上天,受了嚴重的風寒。天亮時分,雪住天晴,已是嘉祐元年(1056年)的正月初一了,趙禎照例登大慶殿接受百官朝賀,禦座前的簾子剛剛卷上去,突然趙禎一陣暈眩,腦袋往扶手上一歪,昏厥過去,左右侍者趕快放下簾子,有人用手使勁撬開他的嘴巴,摳出一些濃痰,他才慢慢蘇醒過來,重新卷起簾子,草草舉行完了朝賀之禮。初六日,契丹使者入宮告辭,在紫宸殿設宴款待,趙禎坐在殿上,忽然大喊大叫:“快召使者升殿,朕幾乎見不上了!”接著又嗚嗚嚕嚕說了一大套語無倫次的話,侍者連忙把他扶回後宮,從此趙禎便處於歇斯底裏的狀態之中,動不動說些胡話。第二天,宰相們到內東門小殿問安,隻聽趙禎指著侍立的曹氏大喊:“皇後與張茂則謀大逆,你們快把她抓住砍了!”張茂則是個一直不被趙禎喜歡的宦官。一聽此話,嚇得魂不附體,立即回到住處上吊自殺,多虧被人發覺救下,才沒死成。文彥博把他找來訓斥說:“皇上有病說胡話罷了,你怎麼這樣?你若死了,讓皇後何以自容?”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觀點,趙禎這種病中的胡話,恰恰是他隱藏在潛意識中的真實思想的暴露,曹氏雖沒有嚇得像張茂則一樣自殺。但也不能不心驚肉跳,驚恐萬狀,再也不敢出現在趙禎麵前了。直到趙禎痊愈之後,她才與趙禎恢複了例行的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