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天後武則天這個時候的崇佛及利用佛教僅僅看作是追福、建寺、造窟、寫經、度僧、施舍等,則還不夠充分。天後武則天崇佛和利用佛教是一種無意識的意念,或者是潛意識的身心活動,因為她對佛法的理解比一般信徒更為深刻,佛教已融化到了她的血液之中,一切都是自覺和不自覺的。她的崇佛,不需專門刻意去追求,不需再吃齋念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都是因緣造就的。
這一點,天後武則天自己也非常清楚。在對待佛教問題上,她再不需要張揚,再不需要誦經念佛,再不需要焚香祈禱了。她覺得佛教就在自己心中,一切都是隨緣而動的,其中不需要做作,都是佛意所使然。從她當上皇後到高宗皇帝去世,在她的催促下,高宗皇帝頻繁改元,大致共用了十三個年號,這和高祖皇帝、太宗皇帝在位期間隻用一個年號完全不同。在武則天看來,改換年號是摒棄傳統,是在不斷創造新的標記,這也就是隨緣。
永徽是高宗皇帝登基時用的年號,和武則天自己沒有多大關係。但在永徽四年(公元653年)自己被從感業寺接回宮中,她即施展巧慧爭寵,到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冬十月,王皇後、蕭淑妃被廢為庶人,自己榮登皇後寶座,次年廢皇太子李忠為梁王,立自己生的兒子李弘為太子,顯慶年號即由此而來。顯者,示也;慶者,可賀也。這也不正應了“身寵君尊,當世顯揚”的古語嗎?這就是隨緣。麟德年號的頒行,主要是由於太子李弘地位的完全確立。龍朔三年(公元663年),太子李弘已經12歲了,在她的要求下,高宗皇帝詔“太子每五日於光順門視諸司奏事,其事之小者皆委太子決之”。就在這時,河東絳州(今山西絳州)有麟現於介山,長安含元殿前亦有麟的腳印出現,故使高宗皇帝改元麟德,為“母以子貴,子以母顯”張揚。這也不是隨緣嗎?在武則天與高宗皇帝的頻繁改元中,始終閃現的是武則天的身影,而她本人也能夠在這頻繁改元中得到心理上的巨大滿足,或者說有一種莫大的成就感。在她看來,這種滿足和成就感,是她本人應該享受和領有的,因為這一切都是因緣造就。有因必有緣,自己無論采取什麼手段什麼方式播下的因,就必然要有結果,頻繁的改元就是對這種結果的顯現和張揚。所以,這一切都是隨緣而動。
可以發現,天後武則天對佛家的因緣關係的認識,頗有獨特之處。這便是她用因緣關係來證明自己一切作為的合理性。其實,她根本無須來證明,她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因為這種證明與其說是給天下人看的,倒不如說是調節和平衡自己內心的需要。天後武則天就是在這種需要不需要中繼續她的因緣。
這些年來,她雖然參與朝政,但都是通過高宗皇帝和朝廷才能合法化的行使權力。並不能以皇後或天後的名義與高宗皇帝或大臣分權,更不能在名義上控製外廷。原先擁戴她為皇後的那班人馬,死的死了,退的退了,已經沒有多少實力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又要廣布自己的因緣了。這就是必須重新物色一批新的親信力量。高宗皇帝按照舊例集中大量學者彙編前朝史料和整理儒家經典,給了她啟發,自己為什麼不能照此組織為自己服務的學者班子呢?於是從乾封元年(公元666年)起,武後便隨緣而動,組織了聽命於自己的學者班子。參加這個班子的人都是寫文章的高手,大都擔任記載實錄言行的左右史或著作郎。武後以修撰為名,將他們召入宮禁之中,並特許他們由皇宮北門出入。當時皇宮分南北兩個部分,南邊為朝廷辦事的地方,北邊為後宮內苑,一般人是不允許出入北門的。武後特許這些人可以從北門出入,故這些人當時被稱為北門學士。武後讓這些人編撰了關於君臣大義的《臣軌》,製定了臣民行為規範的《百僚新誡》,恢複整理出了儒家禮儀說教的《樂書》,還編寫了科技方麵的《兆人本業》,以及整理注疏了西漢劉向的《列女傳》等,這些書在當時朝野影響非常大,有些書甚至被確定為科舉的必讀書。武後的真正目的並不是讓這些北門學士進行學術研究,學術研究隻是表麵上的,實質上這些北門學士是武後的寫作班子,開始時他們替武後起草奏章,研討政策,批複文牘,後來就逐漸起到了中書門下宰相的作用。隨著武後的權力逐漸擴張,這些人大都得到了重用,有幾個還正式榮升為宰相。他們在以後武則天執掌政權中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