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為藝術無怨無悔(1 / 3)

這輩子究竟演過多少戲,俞鑒自己已說不清了。若不是老伴兒細致,兒女操心,在她幾十年的嘮叨中“藝海拾貝”,整理出一份詳盡的目錄(見本書附錄“俞鑒劇目彙覽”),這一生演過的“戲碼”,她真的說不全了。

根據老伴兒和孩子們的統計,俞鑒一生總共演了六十多出戲。除了專工的武生戲,她也反串過不少花臉戲和武旦戲,如《火燒柏望坡》裏的夏侯墩,《金雁橋》裏的張任,《金水橋》裏的秦英,《借東風》裏的諸葛亮,《擋馬》中的楊八姐,《武鬆打店》裏的孫二娘……

為什麼一個女武生要學演這麼多出戲,且劇目又如此龐雜呢?這是因為,無論是從師傅的要求,還是從俞鑒自身的願望出發,都希望能多學戲、多演戲,嚐試各種劇目中的各種角色,探尋多種可能性,以達到既能文、又能武,“文武昆亂不擋”的境界——戲劇表演藝術的至高境界。李少春、關肅霜,還有許多京劇表演藝術家走的都是這條路子;大凡武生演員,也都渴望能夠走通這條路。

年近耄耋,俞鑒說出了一句感言:“舊社會給了我技藝,新社會給了我靈魂。”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舊時戲曲藝人的社會地位十分低下,即使入宮當差,有了“內廷供奉”的名分,也還是擺脫不了屈辱的地位。在舊社會裏,藝人隻能一門心思學藝,師傅怎麼教就怎麼演;跟著戲班“跑碼頭”,人家讓演什麼就演什麼。除了一身技藝,沒有任何自己的東西。老話說“一招鮮,吃遍天”,所有的演員都拚命往技巧上琢磨,每個人的獨門絕技都自己牢牢把著,絕不外傳,生怕別人學了去。行話說“寧送十畝地,不讓一出戲”。技藝就是吃飯的“本錢”,教會別人,等於砸了自己的飯碗。

像所有的舊藝人一樣,俞鑒在舊社會裏練就了一身技藝。加入革命隊伍後,她學習了毛澤東同誌的文藝思想,懂得了什麼叫“雙百”方針和“為人民服務”。經過一番脫胎換骨的痛苦磨煉,才有了後來的進步,也才有了今天。

讓俞鑒感到慶幸的是,自己的藝術道路基本上是平順的,個人命運也沒有遭遇大起大落和非同尋常的坎坷。作為一名從舊時代走來的女藝人,在她的成長曆程中,既沒有像有些女伶那樣曾經受到失去尊嚴的折磨,也沒有像一些藝壇姐妹那樣曾經遭受不堪忍受的淩辱。在這一點上,她覺得自己尤其幸運。

當年,俞鑒和老四團的同仁們毅然舍棄北京優越的工作和生活條件,來到大西北。從部隊到地方,從北京到寧夏,工作和生活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作為團裏的主要演員,俞鑒的演出任務一直很重。然而,無論工作環境優劣,物質條件好壞,她從未有過絲毫抱怨,始終保持著旺盛的工作熱情。1958年10月,到寧夏僅僅一個月,她就被批準為中共候補黨員,一年後轉為正式黨員。入黨後,俞鑒的工作熱情更高了,一心想多演戲、演好戲,不僅幾十年中一直擔綱主演,還相繼擔任了寧夏京劇團學員隊隊長、演員隊隊長、副團長等職務。離休後,她又擔任了團裏的藝術指導。

作為一名女武生演員,俞鑒不僅要和大家麵對同樣的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難,比起男性演員,還須克服生理上的特殊困難。就拿練功來說,俗話說:“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同行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蓋叫天一生堅持練功,到老不輟,俞鑒也是這樣。

自打學戲那天起,俞鑒練功的習慣堅持了一生,直到晚年中風後才不得不中止。平時不論晚上演出多累,第二天的“早功”,她從不省略。從初潮來臨到每月的“特殊情況”,及至生孩子、坐月子,一律照練不誤。在這方麵,俞鑒琢磨出了一套自己的經驗。她根據女性生理變化的特點,將女武生的練功劃分為少年期、青春期、婚後期、懷孕及產後期四個時期,不同時期的練功有不同的“量級”,時間或長或短,數量或多或少,程度或劇烈、或舒緩,但隻有一樣——不能省。

對付“特殊情況”,俞鑒的辦法是勒緊腹帶,墊好下身——以前是用厚厚的粗草紙,後來條件好了改用棉花。練得太狠或演戲太累的時候,她下身流出的是一塊塊深紫色的淤血。母親心疼她,到藥鋪買來益母膏,看著她喝下去,一來活血化淤,二來緩解疼痛……

每天早起練功,夏天六點,冬天七點,自覺自願,雷打不動。喊嗓子、壓腿是必做的功課,和過去在師傅門裏練的完全一樣。踢腿、扳腿、打飛腿……這是一套腿上的功夫,有固定程式,每天必練;毯子功,跑虎跳、砸踺子、翻小翻……錘、圈、槍——觀眾最愛看的“耍三樣兒”,更須天天練。

俞鑒習慣獨自練功,自己給自己規定數目,提要求,把關,其著魔程度近似於醫學上說的“強迫症”,自己卻因此受益匪淺。因為這樣練功,既緊湊,又出效果,時間利用率也高。大家一起練,七八十個人轉上一圈,隻能練一樣功夫,鬆鬆垮垮,濫竽充數,流於形式,練不出底氣。

懷孕五六個月上,顯了懷,挺著大肚子練功不方便,也不能上台了。這時團裏如果沒有什麼工作,她就挑幾個條件較好的小學員過來,輔導他們練功。團裏的肖英紅、李新雲、孫連柱等幾個年輕演員,她都帶著練過。

剛生完孩子,腿踢不起來了,也跳不動了。月子裏她一麵補身體,一麵試著在桌子上慢慢壓腿,或按著桌子練習彈跳,逐漸加大運動量。孩子剛滿月,她就恢複了“小練”,一兩個月後再和大家一起練。這時“打飛腳”還“飛”不起來,翻“台蠻”也還不能做到位,逐漸逐漸才能提住底氣。隻有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她才和大夥兒一起,慢慢兒“緩”著練,一般百日之後,差不多就可以恢複到上台演出的水平,團裏也開始給她安排演出任務。

俞鑒生三個孩子都是這樣,團裏也知道她的情況。所以直到五十多歲,她的體力和功力還基本保持著二三十歲時的水平,也才沒有“紅在婚前,倒在婚後”,一直演到五六十歲高齡。

由於堅持練功,多少年來俞鑒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狀態和水平。也是由於堅持練功,她演戲從不鬆散,以圓場功為例,從台口亮完相轉身下台時,她能一口氣“提”到後台沒有人看見的時候,才喘上一口氣。為此,張元奎團長曾說:“我們團裏有兩個‘氣兒’最長的,一個是張正武,一個是俞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