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為藝術無怨無悔(2 / 3)

為了延長自己的藝術生命,俞鑒不知想了多少辦法。1960年代,我國尚未普及先進的節育手段,俞鑒找到銀川中醫院一位熟識的老中醫,說:“請您想辦法把我的子宮破壞掉,讓我別再懷孩子。”老中醫給她下了幾副比較“狠”的藥,可牙都吃腫了,也沒能“破壞”掉子宮。

這以後又懷了小三兒,俞鑒特別苦惱,差點去做人工流產。被家人製止後,她故意翻小翻、前橋,拚命加大運動量,想把孩子“顛”掉,誰知各種手段都無濟於事。她又四處求人尋找偏方。團裏管服裝的孫大爺給了她一個偏方,卻沒想到這“偏方”竟是一把綠豆。孫大爺說:“綠豆是涼性的,你生完孩子第二天偷著把它吞下去,以後就懷不上孩子了。”俞鑒信了孫大爺的話,生下老三,她果真吞下了一把綠豆。

三個孩子,三次懷孕,每次俞鑒都是帶著身孕到外地演出,每次也都是懷到四五個月上才停止演出。懷老大五個月時,身子已經出懷,她勒緊腹帶在北京演出全本《嶽雲》,兩小時的文武戲演下來,累得見了紅,她隻休息了一個星期,就又上了台。老二懷到四個月上,她在廣西演《陸文龍》,當時已擔任團總務科長的梁仁華怕她出事,特地在劇院門口備了一輛小轎車——一旦情況緊急,立馬送她上醫院。老三懷了三個月時,她又到東北演《劈山救母》,還是一輛轎車“候”在劇院門口……

懷孕、生子對女武生演員來說是一大“關”,平時的“小關”就更多了。演出時遇上頭疼腦熱、感冒發燒、女同誌的“特殊情況”……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但是不管出現什麼情況,演出都是硬任務。對付這一切,俞鑒的辦法隻有一個:咬緊牙關,堅持到底!有一年在太原演出,正值酷暑天氣,在觀眾的強烈要求下,俞鑒主演的《十八羅漢鬥悟空》連續演出了近四十場。這期間,她臉腫了沒有退卻,“例假”來了仍是一聲不吭,一直堅持到演出結束。

她這一輩子,付出了許多,也得到了許多。有沒有遺憾呢?有,怎麼會沒有呢?

1980年代以來,京劇開始走下坡路,越來越不景氣。演了一輩子京劇的俞鑒,心中不免有很強的失落感。一想到京劇是這樣的現狀,她心裏就發酸,直想掉眼淚。有段時間,社會上風傳寧夏京劇團要解散,她心中更加難過,甚至想:假如真有這一天,她希望能把寧夏京劇團的演員們分配到待遇稍好一些的單位。直到1990年徽班進京二百周年紀念活動,掀起了新一輪宣傳攻勢,京劇又顯出一絲轉機,這些年來似乎又在向好的方麵發展。她這才感到些許舒心。

三個孩子中,隻有老大京平學了京劇,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京平條件不錯,悟性也好,在學員隊裏是數一數二的,尤其是跟頭翻得最“飄”。基本功過關後,京平便開始飾演樣板戲裏的一些群眾角色,《紅燈記》《龍江頌》《沙家浜》……都是龍套;直到後來,京平在寧夏青年演員彙演中獲獎後才開始擔綱,先後主演了《乾元山》裏的哪吒,《十八羅漢鬥悟空》《鬧天宮》《悟空出山》等,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多年以來常演不衰的劇目。近幾年,京平在寧夏京劇團創編的《新鬧龍宮》中飾演孫悟空一角,這出戲在中國第四屆京劇藝術節上獲得了特別獎。

兒子接了自己的班,又取得了這樣好的成績,她一方麵感到欣慰,一方麵還是感到遺憾——京平起步太晚,十四歲才開始學戲,而學武生一定得像自己這樣,要有“幼功”才好。那些年自己在學員班工作,不能給兒子“開小灶”,回到家裏,才能給孩子“吃點兒偏食”。若不是這樣,京平完全可以達到自己的水平和高度。如今,長期的舞台生涯造成的體力透支,已屆天命之年的京平患了心動過緩症,不能再做連續、激烈的武打動作,她又時時為兒子的身體擔憂。

一些從師傅那裏學來的技巧、絕招,她還沒來得及教給學生,自己就老了,因為生病和體力下降,做不動了。比如她擅長的背手接槍、打飛腳……至今無人繼承。王其昌教的南派武生戲《長阪坡》,具有突出的南派“重武”特點,而北派演這出戲不講究“連念帶耍”,所以有些東西至今亦無人繼承。她常想,假如兒子能早下苦功,也就繼承下來了——可京平學的時候心中有雜念,他擔心自己掌握不了這些高難技巧,反而崴了腳。還有,像她那樣做到位的“烏龍絞柱”也沒有人繼承——她的“絞柱”和別人的不同,難度更大,因而更驚險。

雖然早已離開了舞台,排練廳對她仍有著極大的誘惑力。無論盛夏還是嚴冬,有事沒事,她的雙腳常會不由自主地踏進寧夏京劇團那間頗具曆史感的排練廳,不是在把杆上壓壓腿,就是在地板上下下腰。不為別的,就為這一輩子的習慣。青年演員排戲,她也常站在旁邊默默觀看,心中暗暗為他們鼓勁兒。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新一代武生演員比起她這樣從舊時走來的前輩演員來說,不僅在技藝上有了新的突破,在人物塑造上更是可圈可點。今非昔比,他們有知識、有文化,又趕上了好的時代。對於這些,她覺得十分欣喜。她願意看到年輕一代迅速成長,接過老一輩藝術家手中的接力棒,使京劇藝術後繼有人,一代一代傳下去。

離休後,她幾乎每天都到排練廳去看本團的這些孩子(學員)練功(像上班一樣準時),大的、小的都看,一心想物色幾個基本功好、接受力強、又懂術語的孩子“撥拉撥拉”。這一看“看”出了問題,她發現“串翻身”這個技巧,孩子們都沒有做到位——不僅在本團,就是在全國,也很少有人能做到位。她心裏很著急,這些動作都是老先生教給她的,是小時候用無數次肚腸絞痛的代價換來的。如今自己患腦血栓左手“封閉”,動不了,她就讓京平代為示範。還有一些劇目,也沒能傳給下一代,如老戲《長阪坡》《周瑜歸天》《雅觀樓》《四平山》等。

這樣想著,每天出來遛彎兒,一遛就遛進排練廳。一進門,大的叫老師,小的叫奶奶,她心裏特別高興,覺得自己還有用,還能出力,還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