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心中隻有戲和觀眾(2 / 3)

以上不成熟的外行管見,隻供參考而已。請原諒。此致、敬禮!

76老人呂奕中手此

1984年5月20日

信眉批注:“人鬼鑒”末場四仙女(有點敦煌壁畫的仕女形象,很好)

這位當年已屆七十六歲的老人,便是上文所說的“經過熏陶”“懂其‘密碼’”“對京劇有著相當成熟穩定的個人見解和偏好”的那類觀眾。信中的“打炮戲”“開口跳”“水音”“得彩”“氣口”“對子戲”“功架”等等,都是相當專業的行話、術語;對演員的表演亦是好中求好、精益求精。

對於演員來說,眼神如此“狠毒”的觀眾,既是“可怕”的,又是可貴的。這位觀眾在信中對演員的評述,字裏行間充滿善意和愛護之情,於尖銳中透出委婉,苛刻中包含寬容。正如一位家長對孩子的厚望,愛之愈切,“恨”之愈深。

隨著年事的增長和體型的改變,武戲中的一些高難動作,已過天命之年的俞鑒,做來漸感力不從心,不似往日那樣得心應手了;自己的扮相和造型,也遠不如年輕時那樣輕盈、秀美。她何嚐不明白,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

然而,在挑剔的觀眾麵前,俞鑒卻沒有絲毫怨懟。她始終認為,一個優秀的演員所追求的境界,至少應該達到“對得起觀眾”的標準。她對“美”的要求很高——假如自己不能在舞台上繼續展現完美的藝術形象,觀眾覺得你演的戲“不好看”了(哪怕存在一絲影響美感的缺陷),你就該考慮隱退了。這次演出後的第二年,出訪突尼斯歸來,俞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休。

轉眼間到了1990年,時逢徽班進京二百周年。這一年,俞鑒已經六十二歲了。在中國,除了為數不多的高級知識分子和女高官,這個年紀的婦女,差不多都已在家頤養天年,得享天倫之樂了。可就在這時,寧夏文化廳邀請俞鑒再度出山,赴北京參加文化部主辦的“紀念徽班進京二百周年”彙演,請她再次主演《乾元山》裏的哪吒一角。

然而,這出自己一生中演繹了無數次的拿手劇目,這一次卻令俞鑒多少有些犯難。她已離休五年,離開舞台也已整整四年。疾病纏身不說,眼睛也早已老花,不久前又做了一次大手術,武戲中的那些高難動作,自己還做得出嗎?“出手”的東西還接得住嗎?短短個把月的準備時間,又怎能來得及呢?

俞鑒心裏明白,徽班進京二百周年紀念演出,目的是為了繁榮京劇藝術,演出必須是高質量的,自己絕不能以唱代做“偷油”(行話,偷工減料),更不能以降低水準的表演給寧夏丟臉。思來想去,她橫下一條心,“照原樣演出,無非是拚一次老命!”

於是,初冬凜冽的寒風中,人們在銀川中山公園的樹林間和甬道上,再次看到了年逾花甲的俞鑒刻苦晨練的身影。每天天不亮她就來到這裏,踢腿、跑步、喊嗓子,早飯後再到團裏的排練廳舞槍、耍錘、弄圈……家中客房裏也擺滿了刀、槍、劍、戟,得空就練。

不久,俞鑒以一出《乾元山》,在京城再次引起轟動。

12月21日晚,北京前門飯店梨園劇場的舞台上,俞鑒邊舞邊唱,還是那副又脆又亮的童音嗓子,“串翻身”依然疾如旋風;一個劈叉接三個“烏龍絞柱”,仍是那樣幹淨利落;“錘花”“出手”仍像當年一樣精準無比;錘頂錘、把頂把,依舊穩若泰山……人們驚喜地發現,當年的“小哪吒”仍是那般身手矯健、武藝高強。盡管這時六十二歲的俞鑒體態已經有些“發福”,但一招一式和精神氣質仍不減當年。

幕落之時,掌聲驟然響起,全場觀眾由衷地為這位壯心不已的老藝術家喝彩,同時也為她頑強拚搏的精神所深深打動。《北京日報》《工人日報》《中國文化報》《戲劇電影報》紛紛載文,為她叫好。

當聽說俞鑒要進京為“徽班進京二百周年”紀念活動演《乾元山》的消息後,寧夏京劇團的不少人都很吃驚,原因很簡單,這位六十二歲的老太太再演這出翻撲跌打的重頭武戲能吃得消嗎?

待老太太重返排練場時,人們驚喜了:那疾如旋風的翻身,那充滿力度的武打,那個性鮮明的表演,還是當年那位譽滿南北的活哪吒!

歲數雖增,可玩意兒一樣也沒減,表演起來仍然得心應手、準確驚險,讓人不能不佩服這位藝壇女傑的深厚功底。

年逾六旬的女武生俞鑒,以哪吒戲《乾元山》贏人,武功之矯健、腰腿之靈巧,與年輕時無二,給人以美好的藝術享受。

人們隻顧為這個可愛的小哪吒鼓掌叫好,卻早已把這個神話中小英雄的扮演者原是老嫗的形象拋到了九霄雲外。

……俞鑒沒有膽,她渾身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