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師恩永難忘(2 / 2)

通過熟人,他倆進去看了戲。戲很精彩,俞鑒高興地對維坤說:“咱們把這出拿下來,帶回去讓學員隊演。”俞鑒又向維坤的師兄弟打聽王關根來了沒有,回答說來了,她請人把關根叫出來——他倆以前從未見過麵。

見到俞鑒,關根高興地說:“同事說外邊‘小王其昌’找我,我一聽就知道是您來了。師姐,想不到咱倆在北京見麵了!”

俞鑒說:“你們的戲真好,演得也好!”說著,她從身上摸出六十塊錢:“師姐沒有別的東西給你,這點錢你拿上,自己想買點兒什麼就去買吧。”關根推說不要。俞鑒說:“師姐給你的錢你一定得要!非拿著不可!就算是師姐給你的見麵禮吧。”

回去後,關根把這兩件事告訴了他父親,師傅特別高興,說她這個徒弟有良心、沒忘本。以後她再到上海看師傅,師傅總提起這兩件事:“你又給關根寄鋼筆,又給關根錢花……”提起自己的侄兒寶寶和另一個徒弟,師傅說:“我這幾個徒弟裏,數這倆最沒良心。這你知道,你來的時候就跟寶寶一起練功,我在他身上花的心血那麼多,他最後竟連我這個叔叔也不認了……”

第二次到上海看師傅,是在“文革”後期,團裏派出一個小組到上海學習《盤石灣》這出戲,俞鑒利用學戲的間隙去看師傅。這次她是和“親家”高韻聲一起去的。

來到師傅家,她先向師傅介紹高韻聲,說他是高慶奎的小兒子。

師傅一聽高慶奎的名字,高興極了,說:“原來你是高慶奎的公子啊!我學的就是高派。當初你們老爺子在上海這個紅啊!《逍遙津》裏的皇上,一個倒板兒起碼唱一刻鍾,亮相那個漂亮啊!”又學高慶奎在《趙匡胤》裏唱“桃花宮”的那段二六、捋胡子亮相的動作,“高內卿發火為哪宗……”師傅連比劃帶唱,還當著韻聲的麵來了個身段兒。

俞鑒告訴師傅:“我們兩家是親家。”師傅一聽更高興了,連聲說:“好!好!”

1984年,寧夏京劇團在江西、湖北等地演出之後,上海是最後一站。

這次俞鑒想起給師傅帶點兒寧夏的特產,她買了二斤駝毛。到上海後,又自己掏錢買了八張戲票,到家中請師傅、師母和親友一起去看她主演的《陸文龍》。沒想到師傅看後不滿意,說沒有老的好(老戲叫《八大錘》)。她演的《陸文龍》是戲劇改革後的新版本,與傳統老戲區別很大。可是,寧夏政府駐上海辦事處的幹部看後卻一致反映說:這個《陸文龍》太好了,特別感人!俞鑒知道師傅是從技術角度出發,而新版將舊版中的雙槍、腿功等武功技藝都改掉了。

在上海共舞台演完首場,一位攝影記者到後台采訪俞鑒,拍完照片,俞鑒告訴他:“我的老師就在上海。”記者問:“你老師家住哪裏?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吧。”俞鑒便帶著這位記者一起來到師傅家。

在家門口,師傅指著前弄堂,又指著俞鑒,對記者說:“當年她就在這十字路口翻旋子。”又指指過街樓,說:“在這兒練跟頭,還有個垃圾箱,當桌子使喚。當初練功就是這麼簡單,就在這水門汀地(即水泥地)上練。”

俞鑒順著師傅的手望過去,垃圾箱已經沒有了。她在前胡同裏連翻了幾個虎跳,走了一排翻身,回想起當年練功的情景,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滄桑。

這是俞鑒最後一次和師傅見麵。回來以後沒幾年,一次,俞鑒收到一封寄自上海的唁電,告知了師傅病逝的消息,享年八十四歲。俞鑒立刻讓老伴兒發去了唁電。

聽到師傅去世的消息,俞鑒心中很難過,想起師傅自幼對自己的培養,她覺得他對自己的恩情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追思如潮。可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俞鑒的記憶深處湧起的既不是師傅口傳親授的武生技藝,也不是與師傅朝夕相處的那十年時光,卻偏偏是師傅對她講過的很小的一件事情。

有一次師傅告訴她,他患了嚴重的痔瘡,每次大便都流血,十分痛苦。大女兒請來一位大夫到家裏給他做手術,可他不願當眾暴露自己的身體。大女兒就和兩個弟弟、兩個妹妹一起按住老爸的手腳,強行讓醫生給他做了手術,治好了痔瘡。

講完這件事,師傅說:“哎呀,你這大妹妹厲害呀!硬是把我按著開刀,治好了病。”她明白,師傅能給她講這件事,是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在俞鑒心中,也早已將師傅王其昌當作了自己的又一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