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有機會回上海,俞鑒總忘不了去探望師傅。
第一次去看師傅,是在1956年,俞鑒隨總政實驗京劇團到福建慰問海軍。演出結束後,她利用幾天假期,先回青壇村老家看望雙親。家裏已分到了土地和房子(村裏最好的住宅,原先是地主家的二層樓房,有粗大的柱子,還有個小院)。
看見父母和家人生活得不錯,俞鑒放心了。平時她也不時寄些錢回去,資助他們。
離開老家,俞鑒順路來到上海。她是特地來看望師傅、師母的。
當年的小鳳,如今已是一位英姿颯爽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的文藝戰士。
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師傅、師母,一種滄桑之感從俞鑒心中油然升起。不知師傅、師母這些年來身體可好,生活得怎樣?這些都是她時時牽掛的。
俞鑒花五塊錢叫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當時的出租車),直奔馬當路而去。
汽車一進弄堂,後麵就跟上了一群圍觀的百姓。車徑直開到師傅家住的四十四號門口,俞鑒下車叫門,開門的正是師傅。
認出是她,師傅驚叫起來:“這不是小鳳嗎?快,進來、進來!”
師傅這一叫,弄堂裏當年的鄰居都圍攏過來。幾個孩子好奇地喊著:“解放軍,解放軍!”幾位婦女定睛一看,認出是她,喊道:“小鳳回來了,小鳳回來了!”見俞鑒身穿列寧式軍裝,頭戴神氣的軍帽,這些當年的鄰居還以為她當上了解放軍的“大官”。
師傅驚喜地問:“小鳳,今兒個你怎麼到我這兒來了?”她仍按小時候的習慣稱呼師傅:“三叔,我來看看您。我們三天後在上海集合,趁這點兒時間先來看看您和三嬸兒。”
師傅高興地問長問短。這邊說著話,那邊師母問她父母身體可好,她說:“好著呢,來您這兒之前已經去看過二老了。”師傅對師母說:“你忙什麼!等我們倆說完話,你再跟她說!”
見到師傅和師母,俞鑒心裏特別高興,特別溫暖。她告訴師傅,福建的演出已經結束,過幾天還要在上海演出,慰問海軍。
俞鑒事先在弄堂口的水果店裏買了一隻特大號的蛋糕,還有蘋果、梨等水果。看見這些禮物,師傅和師母都說:“你花這錢幹嗎呀?都是自家人!”
師傅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小兒子叫王關根,當時是上海京劇院青年京劇團的武生演員,俞鑒在師傅家學藝時他還沒有出生。這以前一次俞鑒到石家莊演出,曾收到關根的一封信,信中稱她為“師姐”,並寫道:“我聽我爸說您在我家住了七八年。聽說你在石家莊演戲,我就給您寫了這封信。我爸總向我們誇您練功刻苦,學戲認真,用功、聽話,還說觀眾特別愛看您的戲。”
看了這封信,俞鑒給關根回了一封信,鼓勵他好好學習,還想送他一件紀念品。送什麼好呢?那時提倡學文化,幹脆買支鋼筆吧。她買了一支金星鋼筆,縫了個小包裹,給這位小師弟寄到了上海。關根收到鋼筆,又給她回了一封信,說:“要您破費花錢買鋼筆給我,謝謝您對我的鼓勵。”又說:“我爸媽很想您……”當時俞鑒正在鄉下演出,抽不出時間去看師傅。這次終於如願以償。師徒相見,話短情長。
這次來上海前,還有一段小插曲。出發前,俞鑒告訴石天團長說她要去上海看望老師。石天說:“如果你的老師王其昌願意到我們總政京劇團教學,我們請他來。”她問:“每月給師傅多少包銀?”石天說:“我還沒請示呢,先暫定一百吧。”俞鑒見到師傅後,把這事告訴了他。下麵是師徒倆的對話:
“你(每月)掙多少?”
“我是六級。”
“六級多少錢?”
“一百六。”
“那給我定的包銀是多少?”
“一百。”
“一百?我的徒弟都一百六,我才一百?不讓人笑話嗎?我不去!”
俞鑒心裏明白,其實石天團長隻是順口一說,若師傅真正來到總政教學,上級領導一定會根據他的資曆和水平,為他定出相應的級別;師傅的“包銀”,也一定不會低於她這個徒弟的。
轉眼間,十幾年過去了。1971年,寧夏京劇團招收了一批新學員,俞鑒是學員隊負責人之一。冬天休假,她帶著孩子們到北京去長見識,碰到好戲順便學習學習。來到北京,聽說上海青年京劇團帶著一出新戲《戰海浪》進京演出,引起了轟動。俞鑒便和李維坤老師商量去看這出戲。經打聽,得知該團在頤和園一帶演出,他們趕到了那裏。在劇場門口,她問維坤:“你看看演員表裏有沒有認識的人?如果有,咱們打進去學戲。”維坤看過名單,說:“認識個師兄弟,我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