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大兒子京平二十多歲了,看著一天天長大成人的兒子,俞鑒暗自琢磨:京平該談女朋友了。可這孩子性格太靦腆,不愛說話,也不會和女孩子交往,指望他自己找對象,恐怕早晚給耽誤了。不如我這做母親的,幫他“踅摸”個媳婦吧。
那年去成都演出,在下榻的賓館,俞鑒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想起兒子的終身大事,本團武生演員高韻聲家“三千金”秀麗的麵容一一浮現在她的眼前。對了,幹嗎不從高家三個女兒中給自己挑個兒媳婦呢?
高韻聲出身世家,其父高慶奎是我國著名的京劇老生演員,“高派”藝術的創立者和代表人物;二哥高盛鱗是全國著名的京劇武生演員,出身“富連成”科班。高韻聲自己也是“富連成”科班武生。新中國成立前,“富連成”共開辦了七科,論輩分依次為“喜、連、富、盛、世、元、韻”。高家兩兄弟,一個是四科的“盛”字輩,一個是七科的“韻”字輩。
與高家結親,這不是門當戶對的好事兒嗎?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想到這裏,俞鑒一骨碌爬起來,“嗵嗵嗵”敲開高韻聲的房門,不顧他和同住的兩位男演員已經休息,開門見山地說:“韻聲,我跟你說個事。你們家三個姑娘我看中了一個,就是大閨女小炎(學名高偉紅),讓她給我們京平做媳婦。你同意不同意?”
“哎呀俞鑒,你慢打發起。這個事兒我作不了主,在外頭也不能答應你,得回去跟我愛人金炎商量商量。”高韻聲毫無思想準備,揉著眼睛,帶著困意回答。
一屋子人全樂了,一位說:“俞鑒,提親的事哪兒有你這樣的?你就這麼單刀直入,連個彎兒都不帶拐的啊!”
俞鑒不理會,接著高韻聲的話茬兒說:“那好,咱們完成任務回家再說!”回轉身,直通通地走了出去。
一到家,俞鑒便托了一位媒人,就是李永華的夫人,本團原“富連成”班教員蘇盛琴先生最小的妹妹蘇秀琴——外號“老娘(陰平聲,北京話最小的女兒之意)兒”——把事情告訴了她,派“老娘兒”先去探探口風。
“老娘兒”去後回稟俞鑒:“人家說,這門親事說不成!”
“怎麼說不成?”俞鑒著急地問。
“因為你是(副)團長,人家說,要是成了呢,好像我們‘貼靴兒’(拍馬屁)似的,巴結你們!”
俞鑒當時確實是副團長。聽“老娘兒”這麼一說,她更急了:“我自己去!”
到了高家,一進門,她扯開喉嚨大叫:“金炎,我——來——了!”
“在成都我就跟韻聲說了,你們仨姑娘裏,我要挑一個大姑娘。韻聲說在外頭不敢作主,要回來跟你商量,他跟你說了沒有?”
“說了,說了……”金炎趕緊答應著。
韻聲也在家。他憋住笑,在一旁給金炎遞眼色,那意思仿佛是說:不是我瞎編吧?這不,到咱家開炮來了!
“說了就行!咱坐下慢慢兒談。我們京平今年二十三了,也老大不小了,我想該給他說媳婦兒了,我看上你們家大姑娘小炎了。京平在學員隊學戲,他的脾氣、品性,韻聲是知道的,他是老師。這是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關於‘團長’的問題,我叫老娘兒來做媒,你們說這事兒說不成。怎麼說不成?因為我升了(副)團長了,你們就‘巴結’我了?這個問題不存在!我這個‘官兒’是上頭任命的,不是自己要的。我當了(副)團長,還是以業務為主,還是照樣演戲。這是第二個問題。第三個問題,我把醜話說到頭裏,咱們團裏也有好多男孩兒,如果有別的同行的男孩子在我兒子頭裏先上你們家來提這個事,講究先來後到,我不勉強,由小炎自己挑。最後一個問題,我們京平皮膚白、眼睛小,這沒關係,可以‘拉’雙眼皮兒,我不就是‘拉’的雙眼皮兒嗎?嫌我兒子眼睛小,咱到南門外‘拉’眼皮兒去!”
嘴裏這樣說,心裏想的卻是:“我兒子除了眼睛小,別的方麵沒的挑!”
俞鑒倒了一口氣,接著說:“京平在學員隊翻跟頭翻得最好,武功最棒,這個韻聲知道。”
“我是講理的,我把理由都給你擺到這兒,金炎你好好想想。再就是別強迫閨女,讓閨女自己挑,她要是有意中人了,讓她去嫁意中人好了……”
金炎兩口子早已笑作一團。她在外麵“放炮”時,小炎本人就在廚房裏洗菜,也都聽見了,也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