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了:外國人不像中國人那樣含蓄,他們不習慣壓抑自己的情感,無論喜悅還是憂傷,都會毫不掩飾地宣泄出來。麵對眼前從未領略過的東方古國華麗、驚豔的京劇藝術,麵對中國藝術家精湛的表演,他們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的酷愛和癡迷之情,隻能用這種近乎瘋狂的方式,毫無保留地傾瀉和表達……
演出結束了,演員謝幕下場,看台上又掀起了新一輪山呼海嘯般的聲浪。按照藝術節組委會的規定,為了確保演出不延時,各國藝術團謝幕後一律不得返場。然而,狂熱的觀眾全然不顧這些,他們硬是用不間歇的掌聲和聲嘶力竭的呼喊,把中國藝術家又一次“拽”回到台上。誰知,第二次返場非但未能平息觀眾喝彩的聲浪,反而如火上澆油一般,將他們狂熱的激情升騰到幾乎白熱化的程度。連突尼斯文化部的官員都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局麵,他急忙用手勢比劃著,示意來自中國的“孫悟空”第三次返場……
第二天,當中國寧夏京劇團按照組委會安排,與另三個國家的藝術團一起到其他城市巡回演出時,中國藝術團的門票價格被定為三個第納爾;蘇聯藝術團票價是兩個第納爾;而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藝術團的門票隻售一個第納爾。
7月17日,還是在卡爾塔日羅馬劇場。這天晚上,藝術節正式比賽將在這裏舉行,俞鑒將為突尼斯觀眾奉獻她最拿手的劇目《乾元山》。
上場前,團長和副團長和大家一一握手,默默預祝演出成功。走到俞鑒麵前,兩位領導攥住她的雙手,用力一握,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在眼神相互對視的那一刻,俞鑒從他們眼中看到了關懷、鼓勵、信任和期待,也看出了一絲隱憂。
難怪領導會為她擔憂。這次她不僅帶病出國演出,且是所有演員中年紀最大的一位。由於人數的限製,全團十六個演員和六名樂手,每個人都得身兼數職,有的演員一個晚上要演三個角色,下場後還得整理服裝、搬運道具。這樣的勞動強度,連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都覺得疲憊不堪,何況年近花甲的俞鑒呢?
出國之前,在討論正式參賽劇目時,是俞鑒堅持要帶《乾元山》的。因為這出戲既是寧夏京劇團的保留劇目,也是她長演不衰的拿手劇目。這出戲,她從十四歲首演至今已四十多年,劇中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台詞,她不知體味、揣摩、演繹過多少次,可以說是手拿把掐。數十年間,她曾帶《乾元山》在江浙一帶為南下的解放軍官兵演出,也曾帶《乾元山》赴東北各地慰問赴朝作戰的誌願軍戰士。1950年代,她帶著《乾元山》出訪歐、亞各國,為祖國爭得了榮譽。1977年以來,她又帶著《乾元山》和其他拿手劇目,馳騁祖國的大江南北。今天,站在異國的土地上,麵對強手如林的外國藝術團,俞鑒滿懷信心,她要再次以一出《乾元山》,征服地中海南岸的非洲觀眾,再次為祖國爭得榮譽。
俞鑒站在台口,運足氣力,搭架子一聲清亮的喝吼:“啊——嗨!”看台上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掌聲使俞鑒精神一振,信心倍增。
緊接著,背圈、持槍的“小哪吒”跑步一個小跳,出場亮相。又引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在陣陣掌聲中,俞鑒扮演的哪吒載歌載舞,輕盈得活像個十來歲的孩子:但見小哪吒槍、圈起舞,挑刀鬥敵,奪錘戰妖,力挫強敵,雙錘上打下砸,筋鬥滿台翻飛;腳下的乾坤圈、兩手的錘與槍同時飛旋,巧耍三件,眼花繚亂……這一心三用的絕技,使觀眾激動得又跳又叫,歡呼聲、口哨聲和掌聲響成一片。
當她拋起一隻錘,用另一隻錘去接拋起的錘把——錘頂錘、把頂把時,劇場裏突然刮起了三級風,那錘拋起時竟有些飄飄忽忽的,不要說台下的觀眾,就是台上的演員也都為她捏著一把汗,心也像隨著那錘一樣被拋向了空中;而當那拋起的錘下落時,卻像往常一樣,不偏不倚,穩穩當當,落回到她手中的另一隻錘把上……這時,觀眾中爆發出的叫喊如呼嘯的海浪,幾乎要把看台震塌,那沸騰的場麵,令俞鑒至今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