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俞鑒隨團赴北京參加京劇現代戲彙演。這次她的任務主要是觀摩——她剛生下小三兒,還沒滿月。
因為沒有演出任務,團裏的同誌送她一個外號,都叫她“高吉安”(我國一位體育運動員的名字,典出某次高吉安隨體育代表團出國比賽,因故未能參賽的真實故事)。意思是說,她這次隻是跟著大家吃喝玩耍,遊山逛景,無所事事。
第二年,團裏派俞鑒到平羅農村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與社員同吃同住同勞動。每天幹完活兒,她不是壓腿,就是練功,走路像男人一樣大步流星。村裏的婦女見她風風火火,一刻也不得閑,吃驚地說:“這個女人走起路來,咋像一陣風一樣?”
1966年,“文革”開始了,這場“史無前例”的浩劫迅速席卷中華大地。一時間,國家亂套了,社會亂套了,寧夏京劇團也亂套了:一批老幹部、老教員被扣上“叛、特、反、資”的帽子,遭到批鬥或毒打;一些老同誌的家被砸得慘不忍睹,他們長期保存的藝術資料也被付之一炬;團裏保存的大量珍貴書籍和圖片,一律被當作“封、資、修”的“毒品”銷毀,或作為“廢品”賣到廢品收購站;許多從事京劇藝術多年的老同誌被剝奪了演出的權利,以“三名三高”之名被趕下舞台,有的甚至被迫改行,去拉石頭、站櫃台……寧夏京劇團元氣大傷,受害深重。
俞鑒也未能幸免,作為被趕下舞台的“三名三高”中的一員,她被分配管理“革命樣板戲”演員的靴箱,天天給“座山雕”擦馬靴。
一次,寧夏京劇團到吳忠演出《智取威虎山》,別人在台上演戲,俞鑒在台下擦鞋,恰巧被來看戲的馬玉槐同誌的司機看見,他問:“俞鑒,你幹什麼呢?”
“我擦鞋呢。”
“這樣板戲裏你演什麼呀?”
“什麼也不演,我給座山雕擦皮靴呢。”
她那帶有冷幽默色彩的滑稽模樣,惹得問話者忍俊不禁。
以前,俞鑒經常下基層演出傳統戲,《劈山救母》《沉香救母》《十八羅漢鬥悟空》……所以吳忠的觀眾都認識她,紛紛圍著她問:“俞老師,你怎麼不演戲,擦起鞋來了?”她平靜地回答:“我這也是為人民服務呀!”
在烏雲籠罩的日子裏,俞鑒身處逆境,卻絲毫沒有消沉。她一刻也沒有放棄對藝術的孜孜追求,一有閑暇就把自己關在屋裏練功,背台詞、琢磨戲、練踢腿、打飛腳……她在等待重新複出的時機,堅信逆境終會過去,自己也一定能夠重返舞台。她尤其看不慣“造反派”到處“打、砸、搶”的行為和小人得誌般的嘴臉,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心中隻有蔑視。
“文革”後期,團“革委會”派俞鑒到“五七幹校”學習,這期間她結識了寧夏大學中文係的郭雪六教授,倆人十分投機。同期的學員都知道她是著名京劇演員,是專演孫悟空的“女猴王”,每天幹完活兒或學習、勞動的間隙,一準有人喊:“俞鑒,來來來,給我們表演一段!”
俞鑒每次都答應得十分爽快。許久沒有機會上舞台,她是多麼想念那塊熟悉的方寸之地,和在那方寸之地上演繹的百樣人生。她太想過“戲癮”了。可“家夥”(行頭、道具)都在團裏,沒“家夥”這戲可怎麼演呢!一低頭,看見地裏的高粱稈子,她靈機一動,撿起兩根高粱稈,給大夥表演了一套陸文龍的“雙槍”,矯健利落,虎虎生風,又贏得了“滿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