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演是在鄭州,連演三天,一炮打紅。每場下來,俞鑒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被汗水浸得透濕。每次見她這樣,張元奎團長總是心疼地遞過一碗淡鹽水,讓她喝下去,然後說:“我們團‘氣兒’最長的就是俞鑒。”
當地報章載文說:“(俞鑒)在《十八羅漢鬥悟空》中飾美猴王,她一招一式幹淨利落,深受好評,精湛的技藝絕非一日之功。”從此,這出戲一直是寧夏京劇團的保留劇目,俞鑒也一直演到五十多歲。後來,兒子京平接了媽媽的班。
這次演出,由於天氣太熱,汗水和油彩把俞鑒的臉浸成了一張真正的“猴兒臉”,前額和兩頰的斑疹久久不退。以致後來她一接觸油彩皮膚就過敏,為此她曾專程到北京治療,雖然沒有完全治愈,她仍然堅持舞台演出。
為了更傳神地塑造孫悟空這一藝術形象,俞鑒平時經常到公園去觀察、揣摩猴的動作,每次起碼看一個多小時。她看見猴子不是用尿滋人,就是齜牙咧嘴地嚇唬人;一會兒追著小猴跑,一會兒搶奪看猴的孩子手中的食品,或模仿人剝瓜子……但她從來沒看見過猴子笑。以前看李少春的戲時,覺得他演的猴亮相姿勢很美,可以看出模仿了人的動作,但李少春演的猴也不笑。俞鑒想:人高興了會笑,猴子高興時也應該會笑,因為猴子喜歡學人,不是有句俗話說“猴子跟著人學事”嗎?假如舞台上的猴子有了笑容,不是更像人、更好看了嗎?從此,她在表演孫悟空偷桃、盜丹時,做了這樣的嚐試:孫悟空“偷桃”得手,得意洋洋地露出笑容,又吃桃,又喝酒;“盜丹”成功,躺在丹爐旁邊的桌子上,抱著葫蘆齜牙咧嘴,嘴角上翹,喜滋滋地往嘴裏倒金丹——“得一粒仙丹成大盜,全當作炒豆兒吃一個飽!”且笑且舞。將葫蘆倒空後,隨手甩到一邊。潛台詞是:這回禍可闖大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趕緊跳出太上老君兜率宮的門。沒成想金丹藥力發作,遂一走一蹬、一走一踹,猴性大發……每次演到這裏,觀眾都心領神會,樂不可支。俞鑒越發堅信:這種時刻讓孫悟空笑,是完全符合劇情的。
李萬春曾說,猴的走法要“貓腰、仙鶴腿”,俞鑒不欣賞這種動作,覺得既不美,也不像人。依照她的審美觀,舞台上的“猴”越像人越有美感。她要最大限度地給觀眾以美感。於是她將武生的傳統走法賦予舞台上的“猴”——凡是抓抓搔搔的動作,她都不允許自己在舞台上表現;不同時期的孫悟空有著不同的身份,所以應以不同的方式加以表現。俞鑒堅持認為,抓耳搔腮的動作不符合“齊天大聖”的身份,隻有將孫悟空演繹得“似人似神又似王”,才能充分展現“齊天大聖”非比凡俗的風範。“穿一件蟒龍袍,戴一頂金花帽,俺可以擺擺搖搖……”每當俞鑒在《鬧天宮》裏扮演的齊天大聖邁著四方步出現在舞台上,觀眾無一不為這光彩照人的形象而叫好、稱快。
內行常說“猴戲”是演一堂棍。雖然不盡全麵,但至少說中了一點:“棍花”可以顯示孫悟空使用金箍棒這一“特種兵器”的“法力”,以此烘托他的“神通廣大”。俞鑒耍的“一堂棍”,能夠在揮舞金箍棒,上下盤旋的同時接錘、踢刀,極為出色。每當她在台上舞起一堂“棍花”,隻見金箍棒上下左右飛旋,銀光閃閃,耀眼奪目,台下的觀眾喝彩不斷。她還將原來在舞台上一人耍三把刀,改為一人耍五把刀、一隻錘,這“滿台飛刀”的絕技表演,更是令觀眾為之傾倒。
俞鑒演孫悟空,還著意刻畫人物性格。人們評價她演的孫悟空,除了具備“猴功夫”外,還特別注意“形神畢肖”,既不失猴王的身份,又體現了孫悟空頑皮、諧趣、輕捷、靈敏的“猴性”。比如她在《鬧天宮》中飾演的孫悟空,從八卦爐裏蹦出來,走一排“烏龍絞柱”,立地而起,躍騰翻滾,身手矯健;緊接著強行剝下李老君的道袍,披在身上學念經……準確地表現了孫悟空手腳不停的好動特性,產生了輕鬆的喜劇效果。
俞鑒常說:“戲不離技,技不離情,情不離人物,而人物是有靈魂的。一個好演員表現的正是人物的靈魂,這是最高深的東西。”
俞鑒演活了猴,演“美”了猴,她演出了觀眾想象中那個名副其實的“美猴王”,自己也成為廣大觀眾心目中名副其實的“女猴王”,一度甚至被譽為“中國京劇界碩果僅存的一位‘女猴王’”。